本帖最后由 杨小林 于 2023-7-31 10:48 编辑
2023年7月31日
我的外婆是一个得到过解放的旧式农村女人，既然是被解放就应该是成了新中国农村的新农民，但由于她本身体质和气质的局限性，无法表现出豁达、泼辣的农村妇女形象，所以记忆中的外婆在我心里一直是温婉的、坚韧的小女人形象。
外婆一直是我心中的痛，距她去世十八年的今天，我虽然很想表述我的外婆，但实际上我又无法述说太多具体或经典的事件，只能聊聊些许从外婆和母亲那儿听说的和我自已看到的。外婆用她平凡的一生，教会我一些看似平常却不平凡的道理，教我面对任何的艰难困苦都不能放弃，怨天尤人给不了生存的面包和生活的勇气，只有坦然面对生活的诘难、不断地学习煅造自身能力，才能勇担生活的重任。
“被解放”于外婆来说，一方面是旧社会被新中国的制度解放，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她本人被我外公解放。外公不但解禁了外婆的裹足，还教外婆识文断字。外婆在生时，我不止一次听外婆跟我聊天时提起，嫁了外公后外公不让她裹脚了，所幸当时外婆解禁的足还能有所生长，以致后来的后来还能正常走路、能担养起三个失怙幼子的重任。外婆是幸运的，十八年华嫁给有知识有文化有工作的外公，外婆又是不幸的，外公29岁那年因病早逝，留下年轻的她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子。我母亲幼年失怙的苦远不及外婆年轻丧夫的万分之一。外公是农村读书出来的知识分子，是旧社会的大学生，为政府部门器重，生前一直离乡背境在外省的金融部门工作。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外公携家眷在贵州贵阳、湖北武冈的银行工作。我舅就是新中国成立那年在贵州出生的，取名“贵云"，我妈和小姨的出生地我没细问，但是我妈童年的记忆是在湖北武冈，直到我妈6岁、小姨3岁那年外公去世，之后我妈兄妹再无童年。据说当年外公重病都咳出血来，但那时医术医疗落后，后来就不治而亡。
失去外公的家天都塌了，虽然道阻且长还得坚强生存下去，因为有三双年幼的眼晴盯着外婆。外公的单位也很人性化，说是可以安排识字不多的外婆在单位就职，但是外婆考虑到自己文化不多不想跟单位添麻烦，再说与低文化工作岗位相应的工资也不够养活三个孩子的家。外婆决定回农村老家，认为回农村怎么也得有口饭吃。当时年轻的外婆身在外乡没有人可以商量拿主意，冒冒然带三个孩子回了常德老家。于是我母亲记忆中的幼儿园没有了，我舅舅天天规矩早出晚归的小学学校没有了，我天真烂漫的三岁小姨爱吃的武冈大饼也没有了，除了家乡年久失修的破屋檐，除了田野茕茕孑立的稻草人，除了生产队分派喂养的老黄牛……
回到家乡，外婆来不及疗伤很快投入生产队的农活中，于是所幸被外公解禁裹足尚能劳作的外婆成了生产队勉强的劳动力，而未满十岁的舅舅除了边上学还得边劳动，成了村民嫌弃的“混工分"的半个劳动力，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劳动力！我母亲则上了就近的小学，小姨却没有幼儿园可上，乡下到底不如当初武冈单位上有子女幼儿园。听我母亲说，我舅舅上初中得到五公里以外的石板滩读书，我舅因为年纪小又要干活又吃不饱饭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上学而经常旷课，但成绩一直很好，因为条件不允许不能继续上学，老师对此非常遗憾。而我的母亲则以初中毕业考试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但也因家里困难选择了辍学。我无法揣测当时作为母亲的外婆的心情，应该是万般无奈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我也无法揣测外婆有没有后悔携幼子回乡，有没有因为耽误孩子们的学习和前程而懊悔！但是就是如此艰难的历程她带三个孩子都经历过来，孩子们也在外婆的影响下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怨天尤人！直至我舅舅渐渐长大成了被村民承认的正式劳动力，我母亲也自学成才当了生产大队的文艺骨干和幼儿教师，我最是少不更事的小姨也因为学习成绩突出得到别人的羡艳。
对于年青时的多桀命运，外婆说得少做得多。因为无人诉说而说得少，因为只有不停劳作担负养育家庭的重担而选择做得多！因为外公的突然离世，突如其来的重担压身的外婆只能选择做，并且只能选择边学边做！从养在闺房裹足不前的少女变成他人新妇识文断字要学；从年轻丧夫到担养幼子重任要学；从家庭相夫教子到农村当农民干农活要学；从养在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被迫融入农业生产、体验人情冷暖要学……对不到三十岁的新寡妇人来说，外婆要学习的太多了，以致于在当时的境遇，身受诸多不公的待遇时，只能坚韧的承受、诚心地向生活学习。
我的印象中没有外婆艰辛的生活情形，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过，有的全靠想象！印象中只有外婆慈善的面容，温柔的性情。记得小时候的我和外婆一起拾稻穗，我有次因为贪玩又有好强的性格，向外婆借了几把稻穗跟父母交差，外婆很支持地借我几把并没有半句责难我的话，但是我母亲怎么会那么好唬弄，一眼就发现外婆扎得齐整漂亮的稻穗把不是我拾的，我却不承认，并拉外婆跟我作伪证，外婆照样宠我并且相信我隔天会发奋图强。外婆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不用说什么就是用行动支持她的孩子会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也就是从那次，我发现再怎样完美的谎言都掩藏不了事实，外婆她从侧面也教育我谎言并不可靠，要靠实力说话。
外婆老了的时候偶尔被我妈接到我家住一段，我帮外婆洗脚时发现她裹得有些变形的脚，那是不同于太姥姥的三寸金莲，有些难看，但基本不影响走路和家务劳动，但是据外婆讲干重活时有些吃力，所以我舅舅年纪小小就担当大任。也就是那时候聊天时，外婆会跟我说起外公，说成婚后外公不让她裹脚了，说外公教她识字了，然后就没有什么实质信息的家常话，现在想起来，我都常常泪目！为我的外婆，为她的年青岁月，为她的爱情梦想，也为她后来经历的生活艰辛！我常常想是不是后来支撑起她所有艰辛岁月的动力都来源于年轻时外公给予的温情！我把它们想象成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回到家乡的外婆没有任何倚仗，外公的父母早逝、兄长早逝，所以外婆没有公婆、兄长扶持，也不得其他远房堂兄嫂的帮扶，外婆又是个温和的性子，在乡下就显得软弱可欺，直到我舅舅成年才扬眉吐气，直到我舅妈进门家里才敢大声说话，才在别人欺负时被我舅妈怼回去。外婆临终前的日子是在自家度过的，我直到很多年都怨我舅、表姐们为什么不把我外婆送医院治疗，而是在家里静静离世。后来才知道是外婆要求的，要在家里死去，而经多次住院医生会诊也表示器官老化、肌体免疫力差了药石无效。
我的外婆离开人世己经十八年了，她应该早就与外公团聚，外公应该教了她更多的文化知识，有了更高文化修养的外婆会更加彰显温婉、优雅的气质！何况在生时她就用她微薄的文化素养、坚韧不抜的性格情操潜移默化她的子女后人。外婆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妇人，但于我是影响深远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 
发表于 2023-7-31 10:43: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