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泉短篇：猪肉飙升（一）

张新泉

一、
　　 胡秀英医生工作之余，把家里的事打理得熨熨贴贴，让丈夫林国尔要少操不少心。给父母准备寿材，如果不是秀英，林国尔来弄就不知哪个牛年马月才能办好。木材是当时国家计划物资，他还没有神通开后门。父母已经接近七十岁，这里的人有的六十岁就准备了，正是他这个孝子出力时候，无计可施，妻子却举重若轻已经办妥。原来胡秀英早有安排，平时要张三李四那些看病的司机，陆陆续续买了一些木料从山里拖出来。这次从氮肥厂请假回家，看见木匠也请了。林国尔把全部工资一块不拿交给妻子说：”佩服你，比我得法；感谢你，劳苦功高。我这些钱给你，你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他知道做两副寿材的工钱决不是一个小数。身上不留一个，仿佛钱放身上随时有江洋大盗盯着他似的。
　　 妻子说你回厂不吃饭了？
　　 他说厂里去借。
　　 她说那好吧，不过你手里还是拿十元钱，宽打窄用。
　　 他说不买东西，一分钱也用不着。饭菜票还有，上班骑洋马子（自行车）回单位去。
　　 她说怎么能不买东西呢现在就要去买肉。
　　 他说买多少？
　　 她说买四斤肉。父母从乡下到了这里呆几天，小菜是带来的，可以不买小菜，不可以不买荤菜。父母在这里，木匠在这里，荤菜自然不能少。
　　 他说买四斤肉只要三元零四分钱。身上有几个银壳子，拿三块就行了。
　　 两口子你推我攮，一个只要三元，一个要给十元，争得面红耳赤。胡秀英没有办法，就依了林国尔的。她不知这一依，意想不到出了问题。
　　 林国尔来到食品站，有肉无顾客。他想，真是奇怪了，不收肉票了还不能吃客如云，怎么买肉的反倒少了？以前是要还苏联老大哥的帐，要支援越南支援阿尔巴尼亚……猪肉当然供应紧张，都要凭票；现在不凭票不紧张了，怎么是这个样子呢？他靠着水泥柜台对掌刀的熟人孟屠夫说：“孟操刀，怎么半夜里玩龙灯越玩越转去了？无鬼上门，什么毛病，以前这时候柜台都会挤得水泄不通，挤得翻转来。”
　　 “林日天，一刀切不齐，公一天，母一天。歪嘴巴吃蚕豆，斜嚼。要票的时候个个天不亮起来，俺这里开门稍微迟一点，有的日天还要拍得门一片子瓦响，打长喊说，太阳晒到屁股了还不开门，活怕买不到白来的。现在真的太阳晒到屁股了，一个个却象瘟猪子不拢盆，不赶麻利割肉回去，倒坐起太平船不慌不忙了。我只好延长时间，作神在这里痴婆娘等野老公。”
　　 “好，我来当积极分子，来抢这个斋粑粑，他们不要我要，快给我称。不过，你让我来打一回剔桩，来净刀货，莫搭骨头。”
　　 “要几斤？”
　　 “砍四斤。孟老刀，我们可是老熟人了，你不要象回回那样，拿起刀就不认得人了……砍四斤圆尾上的夹精夹肥的好家伙，你要刀下留情，不要潮包肉，莫搭骨头。“
　　 ”哪口猪不长骨头，讲不搭骨头来净刀货不现实。要四斤，你有不有称四斤肉的钱？“
　　 “我还没有四斤肉的钱谁有四斤肉的钱……”
　　 “我猜都猜得到，今天您堂客给你只有三块钱，你身上还有几个银壳子。”
　　 林国尔想孟老刀歪打正着，确实只有三块钱多钱。孟老刀哪里知道，如果他不和堂客推推搡搡坚持不受，现在身上就不是三块是十块。不过，三块钱与四斤肉有什么不对眼的地方呢？就说：“你管我钱多钱少干什么呢，亏你还是一刀准一口清，一年级小娃儿都弄得清白，买四斤货，不是三块多还是四块？”
　　 ”还正是要你儿四块，没有四块钱，就称不得四斤去。“
　　 “我不是蠢棒，七角六分一斤的肉，四斤三块钱零四分。我还要赶快回去，莫砸麻脑（莫蒙我），国际玩笑就不要开了。快些割给我。”
　　 “过去的黄历看不得，肉调价了，一块钱一斤了。”
　　 “什么什么，肉调成一块钱一斤了，你这是夜壶里起火，没有的事。你还要这么讲，我就报告物价局去，不当成劳改犯办你，也要你天天写小字（写检查）。”
　　 “信不信由你，一块钱一斤的肉你到底要不要？”
　　 “难道真的涨价了？”
　　 不待孟屠夫回话，这时候门外大喇叭里传来公社广播员吴佳妮似男似女的声音：“各单位干部职工，今天晚上七点，公社召开传达猪肉调价会议，医院、学校、供销社……各单位职工，务必准时来公社大礼堂听邹书记符书记传达……请各单位领导组织职工按时参加会议，不得有误。”接着还连续播了两次。
　　 林国尔一下镇在当场。孟老鬼没有夜壶里起火，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太不适应了，从来还没有遇到这么大的动作，以前调价，都是分把钱的出入，有的时候是上调几厘钱。还有价格往下调的。怎么一斤肉一下上涨贰角四分。贰角四分是个什么概念，吃三两肉丝粉还多四分钱。林国尔恍恍惚惚的时候，进来几个买肉的人，知道鸟儿不在现窝里，价钱变了。都不理解：肉还是这个肉，钱还是这个钱，为什么要狮子大开口，道理何在？
　　 有的说拿文件给我们看看？
　　 有的说我们是历来物价稳定的社会主义，不是来资本主义的一套，早晚时价不同。如果这样，还要物价局干什么呢！林国尔脑壳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想到来了也不能空回去，就把手里拿的三块钱递给收钱的，对老孟说：“尽钱称吧！”
　　 称后象个抓鸡佬（偷鸡贼）把三斤肉提到家里，老婆秀英一眼发现分量不足：“你买的好多肉？减了折子（分量）？”
　　 “不是我要减折子，是食品站减折子。先没有依你的多拿钱，哪里知道从来不涨价猪肉，第一次涨价，由我第一个碰到。三块钱只能买三斤了，涨成一块钱一斤了。”
　　 林国尔、胡秀英说话时，围拢来一群上班的医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刹那，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肉涨价了，好像来了一场地震，很多人被惊呆了。
　　 吴医生说：“我们工资这么低，不涨价也很少吃肉，涨价就只有干看了。”
　　 刘医生说：“这个肉俺吃不起，从今以后嘴巴粑张膏药，不吃了。”
　　 邹医生说：“吓人，一块钱一斤了，哪个剁脑壳的涨的？”
　　 剪医生事后诸葛亮似地说：“放文明些，文质彬彬的，不是放牛岗上来的看牛娃儿，开口就噘人（骂人）。哪个剁脑壳的涨的？你有好大的胆子骂领导。老百姓有权力涨价啵？公家涨的！”
　　 “公家从来不涨价，只抑制涨价。除了三年自然灾害没有东西供应，才有二道贩子投机倒把胡作非为，哪一次是乱搞场合的？几十年一贯制，公家搞事规矩得很。党领导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奔社会主义，不会搞背骂名的事，不会自己逗霸。七角六分钱一斤就是七角六分钱一斤，不是旧社会早晚时价不同。”
　　 “现在是新时期，新时期肯定有新搞法，肉提价就在情理之中了。”
　　 “还是不能无政府主义，涨价也要通知我们一声啵，要让我们晓得啵，各级组织不是聋子的耳朵当摆设的啵……”
　　 丁院长来了：“谁是无政府主义，谁是有政府主义？都不要乱叫乱喊了，现在都准备上班，不要影响工作。晚上六点半集合，到公社听书记解释。“
　　
　　
　　

张新泉

我的忽视，请求版主在题目后加上：（一）。

付蝶

我小时候，猪肉是7元一斤！

天风

欣赏了！

上将军

我们年轻时，猪肉0.78元一斤！

上将军

读了此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张新泉

感谢付蝶君关注。以前都是由物价局定价。0、76元的猪肉价格执行了几十年。谁胆敢涨价一分钱，都不可开交。官员要作检查，是营业员要通报批评并处罚。情节严重的也可能撤职、开除工作。玩人民的名堂就有苦果子吃。现在是宽大无边了。

张新泉

感谢天风关注给力。

张新泉

感谢上将军关注。价钱两分钱出入，那是地区差。

张新泉

感谢上将军老师阅读此文。那时候物质都是由国家定的，不能超越。敢于玩价格名堂的人很少，明码标价，想涨几厘钱都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