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暴工

袁清香

打暴工（散文）
作者:袁清香

摘要：打暴工，就是短时间地帮他人干活，不索取任何报酬，使其尽快完成当下的事情。

　　 “暴”字有一个解释是“急骤，突然而且猛烈”。打暴工，是我们这里才有的说法。根据字面也容易理解，就是帮忙突击做某一件事，使之早些完工。像这种帮忙打暴工的人，都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或吆喝一声，或不用吆喝，也欣然前往。
　　 打暴工，是短时间的帮忙，有时候就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的事。尽管如此，那可是雪中送炭，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那份情义无价，往往会让对方一辈子感恩戴德，永记在心；打暴工，可以当补偿过失的举措，往往是打通人际关系的桥梁，对化解矛盾有着神奇的功效。
　　
　　 一
　　 十多年前，我们这里不少农户的田是插双季，每家每户都会有十多天紧张又忙碌的抢收抢种时间。
　　 太阳快落山，快五十岁的老张夫妇还在他们的晚稻田里稀里哗啦地快速插着秧。眼看田里还有几十个秧把，心里难免有些着急。他们俩议论着，今天的秧没计划好，扯太多了。当天扯的秧当天要插下去才好，温度高，秧把过一晚，中央的秧会泛黄。再说，马上要立秋，家里还有两亩多田要插。时间不等人，立秋是个“分水岭”，必须要赶在“岭”的这边将秧苗插下去。双抢阶段，时间不是以天来计算，而是以时辰来猛追。秧苗往往是早一个时辰下泥比晚一个时辰下泥，长势和最后的产量往往会有天壤之别。
　　 双抢，也就在这个“抢”上下功夫，必须是争分夺秒。抢了天时还要得地利抓人和。
　　 此时，气温稍许下降，田里的水不再滚烫。三伏天，除了早上，只有这个时候是一天中干活的最佳时间段。但是，此时的蚊虫正一窝蜂似地出动，像蜜蜂分桶时“嗡嗡嗡”直嚷嚷。它们也在抢时间找吃食，田里有新鲜人血可以吸，那是它们的过年大餐，不叮白不叮，赶紧逮着抢咯！“你吸人血，人要你命。”他们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了蚊子，又是继续插。汗，没时间擦；腰，没时间伸；话，没时间说。手上的秧没了，扭头拽一个，瞬间拉开活结，左手顺手将秧掉头，蔸朝胸前，托住。左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不停地分蔸，右手不停地快速从左手边拿来往田里插（左撇子相反）。插秧速度的快慢，左手分秧的手指很关键。老张夫妇都是插田的能手，他们两腿不时地左右后退，右手像鸡啄米抢吃一样不停地往水里点上点下。他们要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即使满身满脸已被泥包裹也毫不在意。
　　 他俩相互打气，管不了太多，哪怕摸黑，哪怕家里的猪叫鸡跳也要插完了回家。
　　 正在这时，打暴工的来了。老张的弟弟背着犁牵着牛回家路过，后面还有李老六，也是从自家田里插完秧回家。老张的弟弟说：“田里还有这么多秧，你俩要插到半夜去啊？！我把牛套前面树上，来帮你们忙会。”李老六看了看，也将自己挑过秧的空夹栏放到一旁，没说话，径直下田，拿秧就插。
　　 他们都已劳动了一整天，又饿又累又乏，但见田里的二人还在继续，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帮着打打暴工，他们也可以早一点回家。
　　 人的善良，恰似一个好的磁场，有吸附力，是会感染人的，会传染人的；人的善良，也如同一盏灯，在照亮自己的同时，也照亮了身边的人；人的善良，如同一首动人的乐曲，美妙又动听，还能打动人的心。
　　 一会儿，老张的侄子和侄媳妇路过，见自家叔叔田里还有那么多的秧把胡乱甩在田中，田里有几人都在帮忙，特别是看到老六都在帮忙，他俩也一声吆喝，马上下田，加入“战斗”。一共六个人，一人一垄，一个赛一个。田里“咚咚咚”的水响声，很有节奏地响着，那是农人自己演奏的“黄昏进行曲”。不时还传来拍打蚊子的巴掌声，这是用力敲打鼓点的助威声。这快节奏的鼓点催促着他们，身后的秧把迅速地在减少。他们都是插田的好手，大约半个小时，天刚黑，大工告成。老张看着田里已是一片青绿，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还特意拉着李老六的手，对他说：“真的太感谢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要请他们到家里吃晚饭。他们都笑说：“你们也累了一天，回家还有得忙，我们没帮几下，再说自己家里也还有不少事。”老张说：“别说没帮几下，一人半个多小时，六个人就是三个多钟头，你们不帮忙，我和老婆至少要九点多钟才能完成。”他们还是说：“举手之劳，你俩都是个大好人，平时也帮他人不少忙。”老张最后说：“哪天下雨，我请你们几家人一起吃顿便饭，到时候，带上家里人，特别是老六，你可别客气！”
　　 老六向张叔拱了拱手，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
　　 老六这次能主动帮忙打暴工，让老张夫妇有些意外，没想到老六会不计前嫌地来帮忙打暴工，这让他们很是感动。感叹自己的心胸没有老六宽广。
　　 他俩在一个多月前争吵过，彼此还没缓过那个味，大碰头也是不曾打招呼。
　　 那天，老张用牛，耕完了红薯地，便将牛系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给了一些先前准备好的几捆芭茅草给牛充饥。然后，他自己便开始整理红薯地了。
　　 只一小会儿，就听到老六的声音高叫：“谁的牛跑到我家黄豆地里了，吃我家里的黄豆苗，怎么这么不讲良心！”
　　 张叔听到叫声，心想“不好”，扭头一看树边，草料还有大部分，牛不见了，叫了声“糟了！”果然是自家的牛。
　　 这头牛是头好牛，做事是好手，从不偷懒耍滑头，规矩得很，边边角角照样卖力。用这头牛耕田耙地，人也轻松。但是这牛，有个坏脾气，它要自己到草地里啃草，大概觉得吃割来的草那是被动接受，草也差了新鲜度，啃得不大爱。它也聪明，又是见主人不在，便将打入地下的绳子木桩像拔河一样，几次用力便拔了出来，然后拖着绳子寻找他的喜欢。今天老张叔也是大意，因为有足够的草料，认为它会安心在此吃草，绳子桩打得不深，牛几乎没费多大的力便自由了。
　　 老张骂骂咧咧地跑过去，拽住了牛的绳索，一看，发现已经吃了几十棵黄豆苗了。正想着是给老六重新补种，还是给他将自己地里种的黄豆地赔一小块给他。此时老六已经快速跑了过来。老六见了现场，心疼自家的黄豆苗，看着牵着牛从黄豆地里走出来的老张，知道是他没将牛套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老张，你都是快要钻土眼的人（指年龄比较大，快入土的人），牛都还套不好，真是枉活了几十岁！”张叔本就比老六要大十来岁，感觉今年的身体比去年差了很多，干活也大不如去年，就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出什么问题。听老六说这样的话，很是刺耳，也不管自己亏不亏理，火气蹭蹭蹭猛上：“你怎么说话的？我没吃你的没穿你的，你又没养我，我死，也填不了你的坑，你也活不了万万年！”
　　 “你的牛吃了我的黄豆，还有理了，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不是用了一辈子的牛，连牛都系不好？”
　　 “我又不是不赔你，你咒我死干嘛，咱俩谁先死还说不准呢，瞧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就是个短命鬼。”
　　 ……
　　 打人无好手，骂人无好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骂越凶。
　　 夫妻之间是否团结，彼此之间的包容心至关重要。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争吵，两方的女主人的角色至关重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帮忙助威，还是问清缘由找自己的原因，用换位法来解决问题，这是有高下之分的。常常从女人口中吐出正直仗义的话，刚强凌厉的气度上，就能息事宁人，将男人的火瞬间给灭了。此时，女人的温柔，善解人意的举动，成了男人最好的安神剂，成了化解干戈的良药。
　　 这两家的女人，平时关系比较好，说话也能说到一块儿。两女人几乎是前后跑到黄豆地里，首先各自将自己的男人来了几句高声开场白，两个男人都闭口了。然后，两女人商量着如何处理，老张的老婆说自家的黄豆苗也很壮，给扯苗来补栽。栽了活蔸还给泼点肥水，栽的黄豆产量比直接种的产量要高。老六的老婆觉得也行，毕竟牛已经吃了，错已经造成，彼此还是不要伤了和气。谁也保证不了自己家的牲口永远不干坏事。
　　 一场矛盾就这样让两女人四两拨千斤给化解了。不过，老张和李老六的心里总觉得别扭，他们都后悔当时口不择言。很久，谁都不想先低头，就像倔牛一样拧着。
　　 终于，有打暴工的机会，一下子给解决了。
　　
　　 三
　　 双抢完了后的一个下雨天，老张买了一些菜，杀了一只鸡，专门到老六家里去请他们夫妻，还把那天打暴工的几家人都接了来，一同吃了一顿饭。
　　 席上，菜算不上丰盛，但很香很对口味，气氛很融洽。房内不时地传来碰杯声、谈笑声。
　　 现在，干农活，机械化帮了大忙，靠肩挑背扛、靠日夜守候在田地里的纯手工农活少了，成群的人在一起时劳动场景很少再见，帮忙在田地里打暴工的事已越走越远。
　　 前几天，老张和老六等几个老人又散步在一起，说起曾经一起干活，相互打暴工的事，简直是眉飞色舞，彼此哈哈大笑。他们回忆着曾经的时光，只觉得脚下的路更好走了。
　　 打暴工就像一阵雷雨，来势很猛，但作用却不小。老家人依然这样互帮互助，善于化解矛盾。善良和热情是打暴工的动力，生活需要的是动力，而不是自讨无趣。乡亲们理解这个道理，都是明白人。

袁清香

谢谢守护善德老师添加精华图章，感恩，祝福老师！

杨光荣

系列佳作，欣赏点赞！

袁清香

杨光荣 发表于 2023-9-14 21:32
系列佳作，欣赏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和支持。

龙阳呈祥

拜读袁老师精品佳作，欣赏学习，为您点赞！

华歌

欣赏佳作，点赞问好，遥祝秋祺笔丰！！

袁清香

华歌 发表于 2023-9-21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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