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老乡情（1）

于乾松

父老乡情（1）

钟桂英

午后，独自坐在阳台上，看蓝天上舒卷的白云正由远处奔我这边来。刚离开热闹的校园，一时间无所适从。放眼周围鳞次栉比的住宅楼，却找不到一扇我熟悉的人家的窗口。

在这个新建小区住了五年，我没有认到几个人。也难怪，寒暑假外，其它时间都呆在学校，根本没有机会与人照面。之前有人提议假期一起出去旅游，走走看看，想来想去终究还是提不起兴趣。

在我看来，美丽的山水风光虽然能使人一时悦目，但却是最留不住的。最好的风景应该是存在心里的。此刻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我的老家，一个无名的村庄。

可这大热的天，队里年轻人都在外面打拼，留下的也都是老老小小的，去了只会给他们增加麻烦，况且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我知道这辈子跟这个地方的关系是割不断了，因为这里储存了我半生的记忆，而且是最珍贵的记忆。

(一)

老家在澧县大堰垱镇联富村（现九旺村），我在那里出生长大。最早时家里有六口人。我七岁那年，生父暴病，因为送医不及时，在去公社卫生院途中就撒手人寰。留下九岁多的哥哥、三岁半的妹妹和还在摇篮里嗷嗷待哺的五个月大的弟弟，四个能吃不能干活的孩子，还有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软弱瘦小的母亲。

（九旺村部）

那是1973年秋收季节，我永远忘不了。安葬了父亲，队里所有的人都开始为我们孤儿寡母发愁。这一贫如洗的家，顶梁柱倒下了，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又有哪个男人愿意扛起这么沉重的担子，养育四个孩子长大成人？

亲戚邻里为了我们一家子操碎了心，他们到处打听有没有愿意接受我们孤儿寡母的好心人，对方条件我们不挑，只要对孩子们好就行。当然，最好是没有什么负担的独身男人，能干活有力气就可以。

可是，找了几个单身的，对方一听有四个孩子，立马摇头，不谈了。后来有人提议，远的找不了，就找近的。正好队里有一个这样的人，那时正好无妻无子，一人独过。于是好几个人便自告奋勇去撮合，没想到他竟点头同意了。

但我们的姥爷、还有母亲的姐妹兄弟都不同意。小姨还为这事跟母亲争吵了，因为他们都不喜欢这个人，他们太了解这个人了。小姨说找他还不如不找好。

后来母亲顶着巨大的压力决定再嫁。尽管这个人在当时是有名的坏脾气，生性暴躁，大家都躲着他走。可是母亲还是认了，她应该是做好了一切心里准备，她决定相信这个人。

（二）

亲戚都担心我们几个小孩过去后会被他欺负，即使饿不死也会被打死。他们家也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帮我们，哪里还有别的出路？母亲一门心思想着的是让我们都得活下去啊!

好在这个组合起来的家离我们原来的家只有百来米，乡里乡亲的都在这儿。有什么事他们也会照应。当时曾经有好心人提议，找两个条件好的人家将我和妹妹送出去，可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再苦再难我们也不能分开。

记得就在将要搬去继父家的日子，亲戚还有生产队里不是亲戚的大人们，对我还有哥哥都说一样的话，那就是过去后爸家后，一定得听话，带好弟弟还有妹妹，多帮家里扯猪草，多干家务，千万不得惹后爸生气，天气再热也不能去河里玩水。

我默默地记在心里，哥哥却不服，对继父很不满，偶尔还敢顶撞他。于是他也就遭到了继父的虐待。我就亲眼看见几回继父在没有大人的地方打哥哥，用一只手或一双手使劲揪住哥哥的耳朵往上提，还有就是不择地方用脚踢哥哥，疼的哥哥直掉泪却不让他哭出声。我非常害怕，可我不敢告诉母亲。

好在一年后，爸爸唯一的亲人姑姑将哥哥接到他们家，否则哥哥真的会被凶狠的继父打坏。后来在1980年的高考中，哥哥考上了当地的师范学校，成了一名人人羡慕的大学生，毕业后在母校作了一名教师。

哥哥走后，继父似乎开始反思，对我们也没有之前那么凶了。我在家由老二变成了老大，也好像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在继父面前我百般小心，几乎是百依百顺，我天真地想只要我事事听他的，他就不会发脾气了，家里就安宁一些，母亲和妹妹还有自己就能少挨骂，至少也会少挨打。

可也有我想错的时候，他横蛮不讲道理，一意孤行。一次妹妹帮忙带孩子，不慎将继父侄儿的女儿摔倒，头碰到木桶上，小孩立马鼻青脸肿。那天晚上继父冷不防将妹妹拉到堂屋中间跪下，用事先准备好的竹条就往妹妹身上乱抽，她缩着她那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可她只能轻轻抽泣，不敢大声哭。连平时最有威信的大伯妈、也是他的大嫂也没能阻止他停手。大约半小时过后我可怜的妹妹几乎都要晕过去了，失声了，他才罢手。

我只能陪着母亲在一旁哭泣，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后来妹妹病了好些天。可恨的是，他还不罢休，天天在家发脾气，整夜不睡觉，坐在房里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我们大气都不敢出。邻居都被他闹得鸡犬不宁。折腾累了，他白天不出工，在家补觉。可我们还得做事。那些日子母亲的心是滴血的，可她还得逆来顺受，只为了我们能活下去。

终于有一天，有好几个比继父年长的、也是他的家族长辈们看不下去了，都出面集体指责他这件事情做的过分了。“孩子带孩子，况且一个只比另一个大三岁，力气不够才失手摔了。你下手也太重了，把一个七岁的孩子往死里打，你就不怕他们记仇？长大不理你？”继父婶娘的这句话我可是一直都记得。我估计他也听进去了一些。不过一个人的秉性哪那么轻易就改变。最终带来转机的是他生了一次毒疮差点丢了性命，是母亲对他长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唤醒了他人性中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