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汉寿老干部网宣 于 2023-10-12 17:09 编辑
中国式生存（九）
萧骏琪
岁月就这样不断地更迭着日新月异。黄的叶飘下，绿的叶向上，春华了秋实了，易涨易退的山溪水流出了我们的视线，到了明天，也许它们长大成了海洋，能养育万千水生物，能浮起点点画航。 我们就这样热气腾腾地生存着，我们发现，万物的生存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生存，牛羊在啃食天边的青草，瓜蔬在藤蔓上快乐地爬行，一条鱼忽然掠过水面，从山上狂奔下来的清泉清澈明亮。 2023年7月的一天，我从桃江县城赶到了外婆的刘家湾，发现桐舅老了，仅有的稀疏头发顽强地生存在头顶上，但桐舅脸上笑容仍如年轻时的真诚。他见我来了，忙不迭从菜园里回来，一烟一茶后，邀我到屋后的庭院里说话。我知道，桐舅是永远也不会闲着的，他要用柴刀把竹块削成条状做黄瓜棚架，这种事对桐舅说来是很清闲的，而且绝对不会影响说话。 这就是外婆嘴里的“桐几”。 外婆很爱自己的满崽“桐几”，“桐几”也爱他的娘。后来外婆走了，每逢吃饭的时候，桐舅会多准备一副碗筷和一条板凳，喊外婆吃饭。他一直认为外婆如生前一样，坐在餐桌前小口地扒着饭夹着菜。当桐舅哽咽着劝外婆吃菜的时候，引得苍天的泪珠真真情情地飘洒…… 桐舅的菜园是中国最漂亮的菜园，这里生长的五颜六色的蔬菜是最好吃的蔬菜，在桐舅家吃饭，那些鱼肉之类是多余的，那嫩的红薯叶，那红的南瓜片，那绿的白菜苗，那鲜的黄瓜汤……我的味蕾在一时间享受这些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自我感觉便是不虚此行了。 桐舅妈永远是文静的，我从没有见过她粗声大气地说过话，她文静地做事，文静地行走，如果发生了令人开心的事引起了哄堂大笑的时候，桐舅妈也只是文静地微笑着。 刘家湾的土地是最养育人的，刘家湾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但是你如果来这里，便会有一种思想净化、灵魂飞升的感觉。刘家湾人勤劳善良，刘家湾人与世无争，刘家湾的姑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妹子，刘家湾的小伙是世界上最健壮的后生。 在母系社会里，桐舅妈几乎是默默无闻的，她也从来没有想到什么哗众取宠，只是文静地和桐舅一道，风里来雨里去，泥里一把水里一把去劳动。她家的房屋修了三次，从简单的木屋改造成90年代的楼房，再修建成现在的现代化别墅。几十年的拚博，把一头青丝熬成了一头白发。桐舅妈老了，但她的微笑一如年轻时的模样。 外婆走了，桐舅妈取代了外婆的位置。不管她的居住处改变了多少，但这里一直是门庭若市的。来客了，泡一杯芝麻豆子茶，用双手谦恭地递过，那个时候，桐舅的那支烟也是同时送到的。 桐舅妈没有可歌可泣的事迹让我大书特书，桐舅妈太平凡了，她只会以自己的善良去相夫教子，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撑一个家庭的兴旺，在刘家湾田野的阡陌小路上，桐舅妈总是急匆匆地行走着，家庭是她的图腾，儿孙是她的春天，桐舅是她的港湾。 2023年农历8月13日，我坐在桃江县城某个公寓，用心地记载这位伟大的母亲一些平常的事，我知道，明天是桐舅妈的生日，乡下人说，8月15日生日的人是有一颗慈悲心的。 祝福舅妈生日快乐。 不知道大舅妈的腰是什么时候弯的？少年时随娘去刘家湾，娘对她嫂嫂亲，到了娘家后总有一半时间和哥嫂说话，那时看大舅妈坐在板凳上看报纸，嘴唇轻轻地翕动着，但没有读出声音。 那是一张文萃报，大舅订的，大舅妈没事时就看看，我说文萃报好看呢，上面有很多综合知识。什么文萃？表嫂美华姐说，那两个字读“艾华”。 仔细看文萃两个字，真的像艾华。 爱华是表哥的名字，乡下人为了简化，把爱写成艾，这是常有的事。 大舅生日，大舅妈炒菜端菜上桌，屋里人多，大舅妈用茶盘端着几盘雪芋走来，她不像人喊“开水”般让人让道，大喊着“抗芋抗竽”，旁人让开了，大舅舅笑了：“翁（四声）妈子打国腔啊”。 大舅妈有话对你讲时，总会用手握成喇叭状到耳边悄悄告诉你，其实那些话一点也不神秘，大舅舅司空见惯了，把脸笑成一朵菊花。 2023年农历7月初6日是大舅妈90岁生日，秋哥非要把大舅妈扶到堂屋里，让“脚里人”拜寿，大舅妈笑着坚决不肯。那时，我发现大舅妈的笑仍如多少年前的笑。 满了90岁的大舅妈的身体仍如以前一样健康，还能到女儿家里走动，记忆力也好，笑声仍然爽朗。她生日的那天客人多，因为我的事情多，吃了中餐便回了，没有能享受大舅妈的悄悄话，这也许是今年的一大遗憾。 大舅妈叫外婆一直是“翁妈”，叫友媠娘“友满满”，叫姨父为“姑爷”，但对我娘，她是直呼其名的。 也可以显示姑嫂之间的亲密无间。 这并非某部电影的剧情需要：在大舅舅走的那天，苍天下起了好大的雨。 这位天性诙谐幽默而且善良的老人真的走了吗？刘家湾从此出现了好大的一片空白。 大舅舅勤快、忠厚，他喜欢说一些急中生智的笑话，也偶尔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譬如：原来一起出集体工，收工回时，有人在锄头上绑一小梱干杉叶走着，大舅走在后面忽然童心大发，悄悄地划一根火柴将干杉叶点燃，杉叶燃着时发出的噼啪声和后脑的灼热让那人扭头一看，锄头上如火炬般红彤彤地燃着，那人绝对没想到这是人工点燃的，他吓得怪叫一声，把锄头一扔，踩烂屎般作死地逃跑…… 大舅舅是外婆的大儿子，六兄妹的老大，比我娘大10岁，年轻时喜欢喝点酒，但绝对不会醉。记得几十年前我祖母生日，大舅舅去了。那时乡下人劝人喝酒是最真诚的，大舅舅推辞不过，喝了半醉时告诉同桌喝酒的人们：我喝酒啊，开始是“荡桃风”呢，以后呢就“慢上紧”了，再接着是“后板梢”。以上三个词语是家乡方言，说者挤眉弄眼，听者哈哈狂笑。 大舅舅喜欢看书，尤其对“烧饼歌〞和“白折经”一类的相书情为独钟，十天干十二地支可以倒背如流。他喜欢弹月琴，如果在五黄六月的夜晚，搬一条竹椅坐在，任月光轻轻照在身上，一边弹一边唱着，几句唱腔悠悠拖过，弹到伤心处如泣如诉，弹到古战场上的战争，月琴声便铿锵起来，让人似乎可以联想到千军万马挥舞冷兵器的厮杀。 如果再度到刘家湾，我们还能听到大舅舅的月琴吗？ 幻想有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大舅舅向我们走来，仍如多少年前的慈祥……
| 
发表于 2023-10-12 17:06: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