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泉中篇小说：矛头向谁（之二2）

张新泉

接（之二1）区供销社这个地方，王一鸣并不特别陌生。一条老街长约两里半，街道两边挤满了房子，商铺林立。中街有官码头，下街有大码头，大码头斜对面，便是周五区供销社。一道大堤形成一个巨型圆圈，气势宏大的供销社只能算作其中一只蚂蚁。堤外是日夜奔流不息的沅水河。
　　 王一鸣记得，二十多年前没有大堤。一九五四年，是个特别年份。开春，下几尺深的雪，到处挂着几尺长的冰凌，王一鸣家那蔸相当大十分茂盛每年挂满红蓉柚子的树就是这次被冻死。夏天就遇上百年不见的大水，这里成了水乡泽国，很多人家无处躲灾，王一鸣等几家被政府安排在区供销社这个楼上住到水退。王一鸣还记得，大水退去，大家又各自回到原地的时候，王一鸣的堂叔，就在门前积水的稻田里抓了两脚盆一尺多长的金色鲤鱼。大概是沅水河兴风作浪，作为赔礼道歉馈赠的吧？后来，镇民在镇委领导下修了那道大堤，从此再无水患。
　　 接着在这里的正一宫读初小，在西禅寺读高小，陶中读初中。这里他度过了金色的童年、少年。后毕业离开，下放，招工……再很少到这个古镇来了。今日，旧地重游，很想走一走看一看，却是参加学习来的。如能挤出时间，一定看看水月庵旁边那十棵参天鬼柳树（每棵要三人合抱，遮天蔽日）还在不在？
　　 少年时代，每当起大风，总要吹落不少枯枝，只要起得早，能捡不少烧柴。中街，官码头冲里，有个电影院，晚上若能看两场电影，就不虚此行了。自从进了乡供销社一切就免谈了，白日营业，晚上守班，工作为重，谁也不可能搭车四十里去看一场电影。现在到了这里，就产生了补上缺失的文化生活的想法。尽管当时只有《创业》、《海岛女民兵》、《青松岭》、《红雨》、《闪闪的红星》、《春苗》《欢腾的小凉河》等几个看了的片子和样板戏，也不一定这个电影院能轮到，但有总比没有强。
　　 王一鸣报到时，看到了朱立通、黄一飞。接着，搞日杂的蔡驼子，生资柜的吴瞎子来了，日杂柜的杨晓军也第一次来了。这时候饭店归供销社管，饭店经理杜平也来了。七个分社加区社直属店，约九十来条汉子。王一鸣见到这么多认得和不认得的人很为高兴。不一会，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学习什么知识，搞技术培训呢。进入会场才知道，这是一个一批两打的会。
　　 王一鸣心里埋怨本单位头头乱点鸳鸯谱，应该来的不来完，不当来让凑数来了。难道不知道我王一鸣是什么人吗？是个鸡蛋，也挑不出骨头来的，看这冤不冤啊？然而，来了是不能回去的。回去？枪打出头鸟，先拿你是问。整态度，是不依个人理由的。这理由那理由，贯彻中央文件是最大的理由。胳膊拗不过大腿，马上就能变成软柿子。工作队制服不了你，还叫工作队吗？王一鸣心里窝火，面上还不能唱反调。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王一鸣脑壳里竟然想起了伟人说过的这句话，耳朵里文不对题响起京剧《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两句唱词：“排除万难上山岗，山高不能把路挡。”当然他没有唱出来。哪怕是英雄人物的东西，某种情况下也是禁不起政治细胞分析推敲的。
　　 会议主席台上就座的人都是不认识的人，外表威猛，人人都是大块头，很具震骇力，他们是县委派出的一批两打工作组。本区社的主任副主任，一个也不露面。演什么戏，就让什么人物出台。供销社只有一个陆排长出席陪同。陆排长十几年前转业到供销社，一直担任政工股长。出席陪同，倒也对口。
　　 会议开得火药味很浓。两位负责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各自讲了一个钟头左右。先作报告的那个人，豹头环眼，虎背熊腰，他说：“我们是县委派来的，是来搞你们的经济问题的，你们当中，吃社会主义的长牙齿不少。现在，运动来了，就看你们的态度了。交代才有出路 ！顽固死路一条！”
　　 他先把对贪污犯处罚之严讲得怵目惊心，把中央的决心、省委的态度、地委的措施、县委的部署，一一交代清楚。又说：“省委老书记，抗日干部，威风不减当年，如果被他抓了贪污典型，那就有你的好戏看了。他不一定不检查到这里来。各级领导都是要深挖狠揭，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
　　 王一鸣想：这是打省委书记的旗号，全省面积好大，只怕到不了弹丸之地，真正来了才好呢。后一个则和风细雨轻拉慢唱：“党花很多精力为你们办这个学习班，要安安静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彻彻底底交代问题，不要躲，不要避重就轻。在学习班上洗个热水澡，丢幻想，放包袱，找问题，争取一星期后，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回单位。并宣布三不纪律：不许出区社大门，不许打电话，不许接触任何人包括直系亲属。”
　　 啊！一个个是营业员，有的人的确是有不少贪污行为，但不是劳改犯。王一鸣觉得这种纪律好像过严，不珍重人格。非双方非敌我，无须剑拔弩张。给予重拳、加大力度的对象应是顽固者，普通人不应在此列。刚才还想晚上看电影。现在，自己的戏都看不完了。哪个哲人说过：“真理越过一步就成谬误。”
　　 王一鸣还觉得，职工的贪污问题是要查的，然而不查领导人的就没有公平可言。就根治不了这一顽固毒瘤。王一鸣想得较远，可能文化革命才搞了当权派，莫又让人找空子，所以要搞营业员的问题，也许就是毛主席的战略部署吧？他老人家是要一步一步来的。经济问题也不是供销社才有。谁有问题就应该查谁？就不应该露网？让心存侥幸的总以为有机可乘。只有动真格的，实事求是去抓，才能有效遏制不良行为。上面总有一些好事出台，然而，一到执行经办人手里，就要走样出偏，如同一个不高明的演员，好听的歌到了口里，也要翻腔走板。王一鸣虽然有这种认识，未必有胆量向官方提出。如果是毛主席要这样，他有一句名言：“全党服从中央。”然而领袖的决策也要来自群众。他想：不自我纠缠、 自作多情了。更有习惯高压的，有种奴性，你不高压，他就不舒服，他就钻空子，不自觉摆问题，竭力隐瞒。啊！国人的劣根性在很多地方表露无遗，可见一斑。

　　

寒儒

王一鸣还觉得，职工的贪污问题是要查的，然而不查领导人的就没有公平可言。就根治不了这一顽固毒瘤。

老涵

拜读佳作。欣赏！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17-1-17 13:16
王一鸣还觉得，职工的贪污问题是要查的，然而不查领导人的就没有公平可言。就根治不了这一顽固毒瘤。

应该有这个问题。又不好解决这一点，刑不上大夫……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17-1-17 13:16
王一鸣还觉得，职工的贪污问题是要查的，然而不查领导人的就没有公平可言。就根治不了这一顽固毒瘤。

喜欢和寒儒老师交流。

陈光新

拜读！

张新泉

老涵 发表于 2017-1-17 13:50
拜读佳作。欣赏！

感谢老涵 来访关注评论。

张新泉

陈光新 发表于 2017-1-17 17:53
拜读！

感谢陈老师来访关注。欢迎赐教。

汉寿老干部网宣

小说出版了吗

张新泉

汉寿老干部网宣 发表于 2017-1-17 22:26
小说出版了吗

我是老年后才写，不知道程序套路，几十万字还没有动作，有想法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