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集团军第44军第150师许国璋部在南县和安乡一线迟滞敌人、辗转作战已经二十余日,早已伤亡惨重、残破不全。许国璋师长接到了王瓒绪发来全师向太浮山转移的命令后,当即摆脱敌人后撤到达澧水岸边。可是战场形势极为险恶,瞬息万变,全师喘息方定,刚刚取得慈利战场胜利的第11军第3师团师团长山本三男得知国军第44军第150师向太浮山转移的消息,立刻派第3师第22大队宫古木队长带军从羊角山穿插溪家河前去截击第150师! 澧县位于常德正北一百公里处,而南县、安乡位于常德北东九十公里的地方,津市、南县和太浮山在平面上成三角形分布。很明显,第150师如果不赶在敌人的前头到达太浮山,就会被从右前方津市而赶过来的敌人截住,再加上后面的追兵,全师将被敌包围而陷入全师覆没的困境。 11月18日,许国璋师长当机立断,急令师参谋长林文波随449团团长谢伯莺作先头,迅速渡河急驰太浮山占领各要点,掩护后续部队到达。同时命令448团和450团分头向太浮山速进,这两个团行动较为敏捷也及时摆脱了追击。 许国璋则率师部和两连士兵在后跟进,准备随后进入太浮山。 皇军第3师第22大队鬼子兵迅速突进,进行急行军,于11月18日中午在马鬃岭地带拦住第150师部的出路,截断了许国璋的率师部和两连士兵通向太浮山的道路,迅速埋伏山道旁,从两面向第150师发起攻击。许国璋率师部和仅有的二连士兵且战且走,退到桃源西面十来公里的陬市镇。敌人紧追不舍,在黄昏时将陬市镇三面围住。陬市镇临河而立,南面是波涛滚滚的沅水,许国璋指挥师部官兵和两连士兵占领阵地同敌人对峙。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正面是杀气腾腾的强敌,后面已经没有退路。在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趁着敌人攻击的间隙,许国璋命令发报员与师参谋长林文波最后一次联络后销毁电台和密码,全体师部人员提枪上阵。许师长慷慨激昂地对官兵说道:“我军三面被围,后面是深不可测的沅水,既无渡船,又天寒地冻,我们即使落水淹死,决不能当俘虏,身为军人,每个人都要勇敢杀敌,与敌人决一死战,光荣战死,以尽天职!我们决不离开阵地一步,战死在这里,这就是我们的坟墓!” 敌人已经判定镇内无重兵,开始发起猛攻。许国璋亲自提着手枪指挥战斗,战斗激烈之时,一颗炮弹在身后爆炸,弹片击中师长。“咣当”一声,手枪从师长的手中落地,人也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许国璋平时身就瘦弱多病,又加连续作战二十余日,身体早就虚弱不堪,此时已处于休克状态。 警卫赵大牛见许师长晕过去了,就慌忙背着他闪进了木塘垸的丛林中,排长小刘带着2个战士断后,他一边打枪射击一边往后撤,但是鬼子却像一群闻到了腥气的苍蝇疯狂尾随在后。 宫古木队长大喊一声:“勇士们,赶快追,活捉狗头师长许国璋,不要让他们跑了!” 鬼子们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一下子情绪高涨,大家你追我赶,纷纷冲向木塘垸的密林中。 赵大牛背着许师长,提起飞毛腿,如兔子般的窜到了木塘垸的丛树林里的一个兔子洞边,他在洞口望了望,觉得这里是一个躲避的好地方,便漫步走了进去,刚刚走了二步,却听到远山传来两声 “咚……!”爆炸声。 他回头望了望一片硝烟,知道刘排长已经与敌人同归于尽了,伤心地喊了一声:“刘排长……好兄弟……!眼角不自然流出了二滴泪水。 兔子洞地处断崖边,是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洞口比较狭窄,可以容一个人通过,赵大牛把许师长放了下来,尔后又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他走了二步以后,里面渐渐宽阔了许多,大约有十多平方米大小。他感觉到洞内一阵窸窸窣窣地骚动,紧接着发出了“唧……唧……”老鼠地叫声,他情不自禁哀婉地说了声:“老鼠兄弟们,对不起了,我们只得暂且借你们的窝躲一躲了!” 老鼠一阵骚动后便静了下来,赵大牛将许师长放了下来,放到了一堆草茸里,又将许师长的身子展平。他平静的望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师长,自言自语地说道:“师长,刘排长为了救我们,他和鬼子同归于尽了,我们总算甩掉了敌人,这里应该安全了!” 赵大牛环视了兔子洞四周,发现里内空气干燥,不时散发着一些食物的霉味,他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些食物呢?如果有,那就权且当充饥用了!” 于是,他就拿着手中枪托,不停地拨弄着地下及角落的草茸,他并不是很饥饿,但是,他知道必须要找到可以充饥的食物,以备后顾之忧。他拨弄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阴暗旮旯,发现了里面躺着了一些红薯和萝卜。他伸手拿了两个红薯,仔细看了一下,感觉红薯还比较新鲜,自言自语地说道:“老鼠兄弟们,谢谢你们了!我们只能霸占你们的过冬粮食了!”此刻,他也顾不了许多,用衣服擦干净了红薯的泥土,然后张开大嘴,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 赵大牛看了看洞口,依稀可以感觉外面的光亮的,他觉得不是很安全,于是,他就走到洞口边,捡了二根干枝挡在了洞口。他做完了这一切后,就把手中托子枪架在了洞口,右手中指压在扳机上,准备随时射击。 宫古木队长对鬼子们嚎叫道:“搜遍丛木林的每一角落,必须找到狗头师长许国璋!” 鬼子们唯唯诺诺地答道:“嗨!” 尔后,鬼子们便兵分六路,从山脚往山顶,逐步逐步的搜寻,又从山顶搜到山脚,反反复复搜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到许师长和赵大牛。 宫古木队长不甘心地摇头道:“难道他们插翅飞走了!算了吧!收队!”各个鬼子小队长集合队伍,撤出了丛木林撤。 一下子,原来充满血腥味的木塘垸丛木林安静了,除了悲鸟依然在啼鸣,树叶在哀叹,却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赵大牛在兔子洞内看得一清二楚,鬼子已经大摇大摆地撤走了,看着鬼子不甘心地撤离,他心里充满仇恨,咬牙切齿地说道:“狗日的鬼子!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我们一定会叫你血债血还!” 他看到敌人走远了,便提着枪从洞口走了出来,他要干什么呢?他看看兄弟们中还有没有活着的,要去找找刘排长和兄弟们的尸体,要将他们就地掩埋,总不能让他们抛尸荒野。然后就走向尸首横陈的山岗。 11月20日清晨2时左右,许师长逐渐清醒过来,奄奄一息的师长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我是军人,应该……死在战场上!你们把我抬过河,这是害了我!”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走出了洞口,依靠在一块巉岩上。此刻,他心情异常沉重,望着弥漫血腥味的陬市镇,看着远处张扬的鬼子队伍,不自觉的流出了伤心的泪夜色,他知道师部所有同志和两连战士都牺牲了,无限的悲怆涌上心头,为自己的指挥失误感到愧疚伤感。 许国璋师长心里早有打算,在民族危亡时战死沙场,乃军人之本职。“将军百战死”,生命事小,名节事大!他说完前面一句话后,咳嗽一声,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清晨4时,许国璋又慢慢苏醒过来,艰难地爬了起来,站在巉岩处,望着有些光亮黎明,听着不远处的沅江清脆波涛声,心想那清澈的流水已经染上了血色,红红的江水正是战士们鲜血染红的,他艰难地伸手四下里摸了腰间,正好摸起了一把手枪,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枪抵着自己的胸口扣动了板机。“拍”的一声闷响,子弹出膛,师长自戕殉国,一颗将星殒落了!时间是1943年11月20日凌晨4点。 随着一声巨响,血色溅湿了林空,也染红了朝阳。 赵大牛听到了枪声,惊愕的抬起头,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大声喊了一声:“师长……!”他摇晃着走向巉岩处…… 赵大牛几步跑到巉岩处,看到了师长倒在了血泊中,十分悲伤地蹲在了师长的身边,大声呼唤道:“师长,你怎么能这样呀!不管怎样?你都得要活着呀!” 许师长还没有完全咽气,痛苦的张开眼睛,目光迷离地望着赵大牛,气息微弱地说道:“大牛,我……无脸……再活……下去……我对不起死去兄弟,假如……我活着……也要被送到军事法庭……结局也是……死,你要找到还……活着兄弟……把鬼子赶出……出去!” 许师长把头一偏,就咽了气,而他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他真是死不瞑目呀!以前,第150师是第44军的一个王牌师,他也成为了王瓒绪司令的爱将,如今,整个师损员过半折将,战事不利,节节败退,他确实再也没有脸面向王司令交代,他的气节是慷慨悲壮的,行为时英勇伟大的。 赵大牛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地喊叫:“师……长……师长……!”他的凄苦的声音在山野回荡,震落了片片树叶,也惊飞了只只哀鸟。 他伤心地哭了一阵后,也许没有气力了,也许他哭累了,也许他理解了师长选择死的做法,他最终没有哭了。 许国璋师长早就立下了誓死报效的国家,血洒沙场的决心,在津市临泉五泉铺作战时,曾利用军旅间隙修家书一封,言辞慷慨,字字有力,呈现一个烈士的高贵情怀,特恭录于后,以飨读者: 应康吾儿: 年来家事艰难,余固知之。但军旅事忙,实无暇顾及也。余连年毫无积蓄,汝之学费,概由家中负担。近来倭寇又来大呈蛮威,向我阵地猛扑,我师正待命反攻中。余曾告之各级官兵,大家吃国家一分钱粮,非拼命杀敌、争取胜利不可。话毕见各官兵非常兴奋,余盛欢喜。且余叠蒙治易总座之拔擢,常聆润泉军长之奋勉,复在贤明领袖领导之下,纵赴汤蹈火,更不容辞。如此上阵,万一不幸,汝勿以余为念也。汝遵母训,努力读书,继续余志,至要至要。 父宪廷 谕 十一月八日于五泉铺 许国璋殉国后,遗体被送回故乡成都市,二十八集团总司令、川鄂陕边区绥靖主任潘文华主持召开隆重追悼会后落葬。我国著名雕塑家刘开渠为其塑像纪念,与刘湘、李家钰、王铭章的塑像一同屹立在成都市少城公园,称为四将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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