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力体力？（张新泉小说：和包头进山的流水账之三）

张新泉

曲里拐弯险象环生的土路几上几下，几左几右，下了一个较长的坡，到了。都下车，民工自奔工地，包头在后备箱拿东西，老刘见没有他人，说：“钱你就给了吧，你事多，到处跑的。做起了，难得找（要钱）。”
　　 “急么？送你回去给不迟。”
　　 包头的话让吃了定心丸，老刘不再坚持，啰嗦就小家子气了。以前包头不接不送，这次顺路跟包头进，随包头出。包头以前到工地配送必要的东西，检查、交代完毕，就到其他地方去巡视办事去了。这么说来，他今天这里呆的的时间长。亲自督办的目的，可能是要年前赶出来好拿到票子。
　　 老刘不再想其他，在包头到堤底下检查的时候，他把袋子搁于堤沿，要拿着红圈带的伙计和另外两个民工找木桩砍竹桩打字框。
　　 水库不大，堤也不长，只有以前一半，怪不得字要小些。高度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库里存水不多，搞水库是没有什么水的日子。三面大山把守，堤镇住一方成为水库。堤前面看不到田亩，弄这一家伙为了人吃还是为了灌田？积极性这般高涨，山旮旯都要办。老刘不大理解，也是管不着的，他是为几个字来。
　　 老刘吩咐框子在堤下三米开始。没有包头指令，民工显得不大情愿。包头正在底下和好像刚刚来的县局负责人说着什么。时间耽误不起，就要工地上看似小头目的组织负责打框，“反正是做事，你领着做。”
　　 小头目也就吆五喝六，“拢来拢来，主动些主动些，我记工的，我安排我作数，不戳怪……”
　　 老刘自己也参与，拉了皮尺，知道总长后说，边留两米，框打六米见方，间隔三米。老刘拿钢尺放地上，丈了两下，留出隔开的位置，打第一个六米的方框，民工钉桩走线，一边三个桩，当中只要上下两根，总共八个桩，用带子绕桩拉直，框成田字形。在坡上不那么顺堂（顺利），你拉我扯打了一个，不那么标准，老刘只要一个大概，一个字的体积范围，不是学有的，分上十等分。这样去搞，中午都别想写字。接着提了灰桶在田字格里施工，马上刺刀见红动真格的，不再参与民工打格。在民工争争吵吵的时候，他已经出第一把灰，划出第一条线，觉得可以，继续抓第二把灰做文章，不那么理想，偏左，用脚扒去再来开划，几分钟出来第一笔的上部弯头，再走中部一左一右两条线，人随着往下，这一撇底下有一个细钩挑出。脑壳里，老任的细钩太细，不能适用完全照老任的，分寸上略微粗壮一些。不然，民工去倒水泥砂浆的时候就那一点点做出来，很容易销毁。就像电视剧三国水浒要动手改编，不改动反而不好看，小改动无伤大雅。既忠实于原字，又有所美化。一撇出来了，再写横折弯钩，和一撇的交界处成为空心字状，挡住空心的多余线条抹去成完整笔画，来龙去脉交代要一清二楚。钩成斜弯拧转，底部与撇平衡，钩尖内收，老刘脑壳里记得任体的九字就是这个样子，不需要翻书对照。九字整个完成，肯定可以过关，别人看不出有所修改，只有一个好字可说。写起，民工还在为单个打框还是先把两条长线拉出来再划方框在争，第二个框子还差后一条线没有拉，老刘不等了。按照钉的桩目测要到的位置，外沿靠中下部打一条尺余白线，搞字的时候就有了规矩，不至于笔画过短或过长。整个三字的划线，要比九字小点，他按自我理解调节，高度宽度四边稍微缩一些。写到第二笔的时候，包头上来了，对民工实施指挥。他们打出，包头发现距离有误，又进行更正。坡上打框，很容易出现误差的，几个回合他们调整完毕，老刘也写起了第二个。还有水库二字。
  和以前差不多，坡上施工容易打滑，踩上土坷垃，虽然不会扑泥啃土，也要滑动摇晃，他要较劲稳住。坡上土坷垃，压机不压，只压平面不压斜面。写字人要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要写出平面的效果。老刘注意了，立足自稳不甩跟头。使力同时，也就消耗力气。提着桶子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时进时退，反复运动，埋头钩腰进行线条的舞蹈。两个字下来，还是比较轻松的、比较恰意的。
　　 老刘没有休息，不敢丝毫怠慢，马上办水字。水字记得比较清楚，也是一个尖头猛然上挺如刀切顶部，并变大，右边形成好像人的后脑勺成那种圆形，渐渐地收提由粗变细，笔力均匀划出，向左越过中线弯曲，如果直通通下去，就没有味道了，这种主笔也要体现一波三折。落脚时又靠中线而去，下部抵边，随而斜上提，变粗后左向出钩，沉雄转换为提之健美。钩不长，下斜上平，恰到好处收笔。一波三折写完，再写左边，左边从中下部位起笔上升再按，转折撇，开始游离于主体之外，收笔变细出尖回来划过主笔竖钩上半身。一撇一捺是连写，这最后的捺再写出水平，整个字就成功了。他要写得比任政还任政，果然一般无二，美轮美奂，心里喝彩。每笔的双线尽为指头粗，中空，瞎子也让他看得清清楚楚，民工按照线条取土做字的时候不会走样。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完成这个字前胸后背是湿漉漉的，呼吸加粗，似扯风箱，腰疼也来了。一下由轻松变为吃亏。岁月不饶人，一年一年不同了。以前是何等大的字，写到水字出一身汗，腰疼可以理解。现在，这几下子就开始痛……哎，这么不中用了。老刘停了分把钟，忍着痛，咬蛮强行来写库字。
　　 包头在派工，“老胡，你们一个人修理一个字，笔画多的两个人一个字，搞起吃中饭去。”
　　 “还有一个字没有起，不好分……”小头目说。
　　 “先搞三个上前。最后一个起了都打突击。”
　　 老刘加快手里的动作，任体的库字的广字头一笔写成，点也成了不规则的线条运动。用灰线来走双线，两路夹攻可要慢得多，写，一笔能成的，做地上的字模，百来把白灰才能完成广字头。一手只抓得鸡蛋大一坨灰，一坨灰划不了两尺长。凭一双眼睛找准每一笔位置走向，连接看不出是多笔组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当然不会，局部和整体美观的影响，就在不经意的一动。干这个大字的特点，就是一个免不了改动笔画，不能一挥而就。一改动，几尺白线就是白写的。不少时候反复重来。要任老先生亲办自己的体，扩这么大，也不一定一步到位不做修改。老刘不理会腰疼继续书写。
　　 他写出了尖头的大点，收尾变细波形向左出去转弯接横，横向右摆八尺后出撇，斜向左下抵左边线，修改数次才比较理想。写广字头下面的车字，出了问题，这个方框，有大片水，是湿的。如果是繁体字，广字头下的车好安排，老刘看走火了。鸡瞟蛇一般，把来龙去脉搞错了。任政的简体车，在湿处不大分明多写了一个折横拐，写到下面一横，接近方框了，一竖出框老远，左看右看，不知道错在哪，几个民工过来要搞，都说笔画这么细，不好搞。老刘给他们交代笔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多写了一折横，占了接近一米面积，怪不得笔画就细多了，马上推倒从来，求快反慢。改过后，每个笔画比原来粗了，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整体合理字也精神了，民工叫好，老刘却痛得够呛。
　　 几个民工十多分钟在笔画中挖槽完毕，纷纷上包头的车去吃中饭。老刘上车的时候，困难，好像腰不是自己的腰了，全靠腿运动，他不能以此要挟包头增加钱码子。还不能让包头看出来自己痛苦不堪，是自己无用，他装成没事人一般。不怪别人，叫花子背米不起自讨的，没有谁捆着你来。
　　 车子停木吊脚楼那里，屋主人，民工的厨师弄好了饭。都没有斯文，拿家伙就装饭，老刘也抓了一个碗，轮到就装。满满一桌子，包头连连夸赞菜好吃，就喜欢吃山里的菜。其他民工同样吃得津津有味。老刘的习惯，一经吃亏，就缺少胃口。包头吃了两碗放碗了，他吃一碗还比包头慢了两口。包头做了交代后，就风风火火出来上车，老刘跟随，车上就他二人。以为是回去的，两个钟头后即可到家。
　　 哪是老刘想的简单，包头把车开向了另外的工地，要巡视检查调整交代，处理问题。先去一个堰塘修整工地，把停在路边的挖机师傅喊下车，现场查勘，告诉挖机师傅挖什么，怎么挖，挖好多、好宽好深，哪里保留不动，哪里非动不可，哪里可以堆土，哪里绝不可堆，挖机的路线怎么下怎么回……可谓详尽。
　　 讲毕，引导指挥师傅把挖机开下来，师傅马上按包头意图施工的当儿，包头拨转车，斜刺里去五里外找村支书，“老大，你的塘口今天动工了，车子已经调到现场，请你去看看。”停车未稳，包头亲热向二十米开外正在忙家事的村支书喊道。又走了过去，老刘站在车边，不知道他们五分钟里说了什么，后来包头给了一坨票子，走转来，村支书一会跟来上车，重新到挖机施工的地方，老刘在车上没有下去，疼痛不利奔波。他们下去作了十多分钟规划，没有什么讲了，包头说“老大，你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就不耽误了。”辞别，包头上了车，老刘以为没有事情了，可以回去了。老刘跟着还是去的又一处工地。
　　 包头开到下车，是一个已经修整完工的巨型堰塘。在公路旁边坡上，包头爬上去上去看了看，又下来打电话，“到哪里了，啊，还要十分钟，好，我等着。”
　　 一个骑着摩托的五十岁左右的短小精悍男子不到十分钟来了，包头和他重新上去，关心地说，“这里路陡得很，不要骑快了……这条堰堤要修整哈……搞美观……必经之路，来来去去要看的，看得到的……要高标准，好比人的脸面……”说得戴头盔的矮个男子直点头，复下来说，“这里傍公路边沿朝下面开一条排水沟，就喊附近劳力，两千块钱，先拿着。差，随时打电话……”说着拿出一坨票子交给他，“那些东西都收拾好，一块木板半根木方都不要拉下，转别处还用的。还有这个搅拌机，是放这里的，车来了，一起转走……”说着，包头引着进左边二十米那屋看寄放的搅拌机去了。
　　 包头出来开车走的时候，老刘说，“事情公家搞，就亏本，你们私人搞，就赚钱。公家就要养一大批不干事只拿钱的。你们就不同，都是工作者，不养一个坐牢猪（不干事的）。”包头没有说，却深以为然。他心里在想：我是负责的头头，是施工员，是质检员，是采买，是送货跑运输的，是组织者，是接洽人，是工程师，还是出纳……一个人吃包盘，来来去去不走空路。每个工地的小头目，也是一样做工，没有甩手掌柜。节时、省钱、高效……公家来做，牛年马月……哪里能搞几处工地。光头头一正多副就有一麻片，科室人员一麻片，要有车有福利，浪费，重复，报销，私吞私分……一笔糊涂账。我这里，没有一个坐办公，没有一个漏洞，一块木板都不浪费。我都了如指掌。你老刘呢，我也要突破你的底线。做呢，油水不大；不做呢，又有所失。如公家办，哪里这样精打细算，还要内外勾结合伙玩公家的名堂。
　　 包头想的同时，老刘也在想，社会主义公有制还是要的，都让个人搞，是什么特色社会主义呢？公有制可以办好，只要拿出红军精神，可以无往不利。红军更加比包头还要咬得蛮，什么困难都不怕。只是由于有一批蛀虫，起不好的带头作用。像红军这样的人有焦裕禄、王铁人、雷锋……现在要打着灯笼去找罢了。都想做吃社会主义的长牙齿的时候，公有制事业怎么蒸蒸日上呢？
　　 包头上车时，又接到另外一个工地手下打来的电话，并说，“好，事情你安排好就行，父母住院医治要紧。怎么，今天怕赶不回去……我送你，送你赶车，不得耽误，你到小瓦岗等着。五分钟我就来……”
　　 包头赶到把那个五十岁的人拉了，一路疯开，不怕翻车，路数了如指掌，走了和老刘回家相反的路。赶到县城的时候，恰好那位伙计要坐的最后一班车停在街头在发动要走，好像电影镜头那么巧，包头停车在前头拦住，那人下，搭上车。如果不是包头那样狂赶，只要慢两秒，这趟车就指望不上，那伙计今天回去真的难说。老刘觉得包头还差不多，很有人情味。
　　 包头最后兑现送老刘回去的承诺，走上县城的人民路。包头还想作最后努力，“老革命，那个数没有舒服的了？”
　　 “你舒服，我就不舒服。还是我们共同舒服。你想，我只把自己当成两个泥瓦工。要是那些大脑壳，会不会这样？赵本山，一场演出是多少，整个体育场坐满，三万人以上吧。一千多元一张票，是几千万吧。两个多小时，他分一千万还是几百万，一场演出汽车拖票子。反正我一辈子都来不了，看下辈子投胎转世怎么样。我辛辛苦苦干，能看得到半场演出吗？我也不得看，演到家门前也舍不得去看，来个钱不容易，不合理的不去起哄……”说得包头连连说，“是这么的。”
　　 车子到了白马河桥头下边，快六点了，包头说“你就这里搭车……”二人走下，一张车子来了，包头大叫，“有人搭车。”一把票子给老刘，“八百。”老刘接过票子腰里痛痛地奔车子去……只有二十华里了。回家，先吃晚饭，再去盘先生那里看王同亿的词经，再回家洗澡，按摩，做刘贵珍的内养功……
(全文完）

寒儒

字小又多，看的大概。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17-2-7 08:24
字小又多，看的大概。

真是难为你了。

张新泉

我对此一筹莫展，放大了越出界外，读不通。

张新泉

张新泉 发表于 2017-2-7 08:36
真是难为你了。

场景与人，有比较大的信息量。不写这么长，搞不了。约接近万把字，还是短篇。两万多的，才是中篇。

张新泉

你的到来，很感谢。无人评，多么难堪。

吉祥

     早上好!您的文采精,您的小说佳!令人赞!

张新泉

吉祥 发表于 2017-2-7 09:02
早上好!您的文采精,您的小说佳!令人赞!

感谢吉祥老师一直支持，篇篇都予评论。谢谢抬爱。

利剑

我来给他放大点字体。

利剑

张先生，你的小说字体那么小，是不想让人看？都这把年纪了，那么小的字，怎么看啊！以后把字弄大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