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独运（散文） ——绿野能人之二:椅匠印春林

张新泉

谁能将一把椅子做得出神入化人见人爱，我见过一个叫印春林的人能够办到。
　　 提起印春林，全公社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在鸡犬相闻、少有往来的格局里，能让那么多人知道一个土佬一个插田人，并非易事。一个优秀作家，一生可能有一部或几部代表作。印春林师傅的椅子，统统都是他人达不到的，把把椅子都是他的代表作。你拿一把椅子混于一千个师傅的椅子中，一眼就能分辨。他的，独具一格，不同他人。
　　 一介草根百姓的知名度，自然不可以和一个万人迷的影星歌星相比。影视明星在一剧场里，是和千人见面，在一广场里，是和万人见面；在电视里，和亿人见面。我们做椅子的印师傅呢，相知的只是左邻右舍，一个生产队的泥腿子。出去做功夫，是和要做椅子的雇主一家人见面。窄小的空间里能记住一个泥腿杆儿忘记光彩夺目的影视明星。其人之厉害可见一斑。
　　 你会觉得我在这里写一个椅匠未免小题大做。是的，椅子家家有，哪值得一提。但是同样是椅子，谁能兼具实用性观赏性，没有。印春林的椅子有这双重性。乍一见会觉得眼睛一亮，椅子会成了一件美轮美奂的工艺品。但他又并没有慢工出细活，没有雕龙刻凤，绘画描金。他不是几天做一把，是一天做几把。每位师傅每个工日应该做几把，就做几把。打速度，只要不是消极怠工，差别不大。打质量，却有明显高下之别。无疑，他的质量出类拔萃。
　　 但是质量好的绝不是一个，而好到极致的确实只有那么一个。这不是一个质量说得清楚的问题，已经超越了质量层面，是属于这个人“心里出”，属于认知，属于眼观千器而识剑之后的忽然顿悟的生华，是审美层面带来的别具一格。
　　 一把椅子能够结实耐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有赏心悦目之功效？难道他用的是紫檀、黄梨木、楠木那些珍贵木种？统统不是，就是各个匠人用的再平常不过的枞木。平常的材料，做出不平常的家伙，才是高人。一个学校，收集全县尖子，考取了一些清华、北大生，这算厉害吗？值得牛逼哄哄吗？不算，要把一般学生普普通通的学生提升档次培养考入那里才叫厉害。印师傅虚怀若谷，不事夸耀，把平常东西做成极品，化腐朽为神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求购者趋之若矛。
　　 对他的椅子一看，木料是同的，式样是同的，家常靠背椅子的那种。而又每个地方充斥不同，不是及格应付的过得去，而是志求高迈的过得硬。每一个角度，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分布象有了生命而鲜活生动，恰到好处。一般工匠，做出来结实耐用坐几十年不坏就很可以了。对于手里出来的”作品“，高点，矮点，偏点歪点，稍瘦，偏肿……是不那么放在心上的，都是司空见惯，不会说三道四。因为街上买也好，请人做也好，无出其右，习以为常，无伤大雅。只有印春林师傅，一经操作，就像进入规格化生产模式，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台没有误差的精密机器，把把一样，难找出一丝细微的瑕疵。如同复制自己的高素质高水准，心有灵犀，得心应手。每一个角度、部位、分布都恰到好处可挑剔，简洁明快，精妙绝伦。没有一把不成器的东西流入任何人家，一百个人有九十九点九人说好还要多。
　　 印师傅是农民，有田要插，做椅子是秋收以后木材含水量少的四个多月。天气冷利于木材“收浆”，变得紧实。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几个月木材水份足，木质泡松发脆，不宜。那就是说，印师傅是没有农忙农闲的。插秧割稻做下来，马上转移战场连轴转做椅子。在做椅子若烹小鲜的艺术功课中，享受劳动快乐。
　　 印师傅既是个大忙人，就该带徒弟。带没带过徒弟，我不知道。反正给我做椅子，是他一个人来的。我估计，他有徒弟。因为他不保守，施工都在公开场合下做，没有列入他的”军事机密“，也不是密室闭关修炼，可以从头到尾一览制作过程。要些什么东西都明明白白的，湿枞树箍干板子，这样才紧。做成器，坐下不至于吱吱嘎嘎。工具呢，斧头，锯子，刨子几把，矬子几把。工具台就是都知道的当地称为马板的东西。锯、刨、矬的时候都在这上面。等于都告诉了你，不对任何人保密，要学你尽管学，不出师傅钱。你要让他带也可以，印师傅和气，你学习真功夫，不会打你的拦头板。如果有徒弟，在情理之中；如果没有徒弟，则不好解释，那就是学徒没有定力耐心或者是缺少对这门智体合一劳作的爱好……
　　 我认识印师傅，是我们单位的秦大官人介绍的。调到这里，看到本单位职工秦大官人有四把椅子，是平生仅见，非常惊奇，平平常常的椅子居然可以做这么好。就要他介绍相认做几把。印师傅要我先准备材料。我找人买了干板子和一些枞树，怕少，又从公家的柴火里买了一点。一个月以后印师傅来，围着走了一圈看了材料，马上看出买的公家的材料是长在深林不见阳光的脆货，打出来，不要。好眼力，真是神了。要我重新添一些，我马上找人给我搞来。
　　 印师傅马上紧锣密鼓施工，没有大工的派头，却有小工的勤奋。做起来，大刀阔斧，风卷残云，连续作战，不事休息。中饭在我这里吃，吃了马上抄家伙。要喝茶，拿起缸子吞几口；要抽烟，嘴巴里衔上烟的同时，手里动作依旧。早饭吃了来，晚饭回去吃。两天多时间，大马金刀把八把椅子做好。
　　 好东西，我没有留一把。拿回家时，路上就有人要买，每把出四把椅子的钱。八把全部吃完，让我赚一笔钱。可是我不卖，好不容易到手的，出高价也不卖。别人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我是有钱难买不卖的货。我有八把好椅子的消息传开，县供销社吴科长也知道了，要我给他搞一炮把（十把）。我说，办得到就办，办不到莫作指望。话不能讲死，一切视情况而定。哪里没有椅子卖呢，他们不要买得到的，要买不到的。回到家里，弟弟硬要拿四把，让拿了；以后岳父第二个女出嫁，又拿了四把。自己一把也没有剩下。心想，怎么才能再让印师傅顺利给做几把自家用呢？印师傅轻易不许菩萨（不答应别人），许了菩萨一定要谢菩萨。他只有一双手，只挡得一往壁。他要保证质量，不像有的人，雇主客人多多益善，扯一麻片到处挂业务。他只有好大一个鸟，就做好大一个窝。要挂的话，会盲目扯一百人排队。
　　 当然，这个椅子虽然要的人多也不是稀罕之物。这个公社，有数千把，可能人均半把不到，也是数量惊人的。怎么会有求无供没有哪个卖呢？原因是谁也不想坐马虎椅子要坐就坐印春林的。而恰恰只有一个印春林，满足不了市场胃口。他没有孙悟空的分身法，做不过来，又哪里有买的呢。有这个椅子的人要想钱出卖几把另当别论。他的东西是独家的，没有仿家仿，明摆摆的东西就是仿不像。不像启功的字，沈鹏的字，总有人仿个八九不离十，靠这个赚大钱。套路就是那么一个套路，东西就是那么一个简单东西，你做去，就变味了。要心里出，谁是印师傅肚里的一条肥虫呢？谁也不是。
　　
　　

吉祥

    印师傅独具一格，不同他人。赞!

张新泉

感谢吉祥老师来访雅评。

寒儒

有照片就更好了。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17-2-8 11:56
有照片就更好了。

家里有椅子，不会发图片。谢谢，就不来那个了。

付蝶

现在椅匠是越来越少了

张新泉

付蝶 发表于 2017-2-9 21:48
现在椅匠是越来越少了

感谢来访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