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傍身

于乾松

        美梦傍身







倪章荣

我的傍身绝技是一个又一个连绵不断的美梦。

绝非故弄玄虚。

是美梦给了我信心，让我能够于漆黑的夜晚坚信黎明会到来；是美梦不停地向我招手，拯救了我被生活折磨得一塌糊涂的灵魂；是美梦给了我启迪，让我拿起笔写一些我想写的字句；是美梦引领着我，穿越千山万水，伏案于眼前的这张写字台前。

具体是从几岁开始做梦的，记不太清了，反正很小的时候便有了梦。我做的梦大多都很美很美。比如小时候我常常梦见这样的情景:一个特大的缽子里盛满大块大块的肥肉，桌子上摆满香甜酥脆的月饼，我正在试穿一双雪白得耀眼的网球鞋，我家新修了房子我有了单独的卧室，我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我还常常梦见自己飞起来，每遇大川深渊、高山险滩，或有恶魔强敌追赶，我就会腾空而起，飞离各种危险与阻挡。

母亲曾经对我说，要相信梦，它是在暗示你，终会有离开这里的一天。成年之后再做这样的梦，母亲便不吭声了。可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梦。

农活很累，尤其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机械化程度不高，科学种田的知识相当匮乏，从春播到夏收，从夏播到秋收，要做很多在今天看来是重复和无效的劳动。乡下人是没有周末、假期的，从天亮到黄昏，他们的身体都被抵押给了田地。集体化时，农忙时节都要出夜工到深夜。我们会因为大热天喷洒农药中毒倒在田里；我们会像盼望孩子长大一样，盼着庄稼开花结果；我们会为了防止老鼠和其他野兽夜里糟蹋庄稼，彻夜在田头巡回敲打铁器，惊吓那些习惯于不劳而获的家伙；我们还会为了交齐棉花征购任务，去到四五十公里外的邻省的小镇，高价收购回棉花然后低价上交……

曾经有几个春节，我们都没有出门去走亲戚，也特别害怕有亲戚到家里来。因为我们没有钱购买礼品，也拿不出像样的饭菜招待别人。于是，便关上大门，熄了灯火，在家里读书或做梦。

我的梦绝大多数都是夜晚做的。当劳累过度，疲乏之后，或者遇到没钱购物，无粮过冬，赶快洗一个热水澡或冷水澡，钻到床上，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梦乡。无数的日子，我特别盼望天黑，盼望到床上去做梦。

我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比如:我被困在一个城堡里，城堡外面是众声喧哗的街市，还能闻到油条的浓香，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条走出城堡的路。后来，我被惊醒了，发现自己好好的。于是，便马上睡过去，继续做刚才的梦。这一次，我很快便找到了走出城堡的路。走出去后，我在街上饱食了一顿。比如:我走进了一个宫殿，宫殿里有一位漂亮得无法描述的小姐笑吟吟地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时却没了踪影。比如:不知为何我站在了一个大舞台的中央，很多女人围绕着我，向我露出甜美的笑。比如:我被劫持到了水泊梁山，李逵提着两只大板斧要砍我时，我突然被一个女仙姑掳上了天。比如:我们家的那头牛驮着我，一路狂奔到了一个类似于凯旋门的大广场，很多外国人在那里等着我。这样的梦很多很多，绝大多数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可惜。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梦，有时候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尽管做的梦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不少梦甚至不知所云，毫无逻辑，然而，有梦总比好过没有梦。我做过最多的梦还是吃东西、考大学。鸡鸭鱼肉，饼干罐头，油条烧饼，包子馒头……爽得我真不愿醒过来。

年纪大了之后，考大学的梦包括上大学的梦更多一些。简陋的教室、陌生的同学、紧张的气氛、最后的胜利。或者，美丽的校园、高雅的老师、热情的同学、成功的喜悦……所有的考试梦、上学梦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模式。有时候，甚至会接连几天重复做同样的梦，连人物、细节、语言、氛围都一模一样。被惊醒、被打断之后接着刚才的梦继续做的情况就更多了。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有像我一样的情况，我总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是需要美梦，可美梦为什么要成全我呢？它怎么能够成全我？

偶尔，也会在白天做几个梦。白天做梦基本上都是在离开乡下之后。我记得我曾经梦见我有了一个庄园，庄园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我在庄园里漫步，我听到了钢琴声，好像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我走过去，看到一位气质高贵的女士坐在桂花树下的一架英式钢琴前，正如痴如醉地演奏……

梦很美，但人会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美梦便不见了。好在，美梦今天跑掉了，明天会回来。白天没了美梦，晚上还会有。我常常会想，假如没有这些美梦的陪伴我会怎么样？我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