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全国形势一派大好,三面红旗漫卷西风,大跃进凯歌嘹亮,公共食堂方兴未艾,生产卫星频频上天。这年秋天,我在家乡大队小学启蒙,一直读完初小。那时,小学分初、高两阶段,一至四年级是初小。今天算起来,我启蒙时已经七岁半了,现在父母都不在了,不知什么原因。 记得那天早晨,天气格外晴朗,我兴高采烈地跟着姐姐去报名。回答了向才松老师几个简单问题,我就被录取了。领了语文、算术两本书。报名时,我还没有名字,向老师就取我乳名中的“金”字,按姓氏和派字组成我的名字。这个“金”字,让我受益终身。在家乡时,同辈分、同职业、同职务的多,为了区别,人们都习惯在我的称呼前加“金”,叫金爷、金叔,金老师,金书记。还因我小眼睛和少年白的特点送上外号的:金瞎子,金老倌。因此,我非常感激向老师。 学校叫双阳小学,民办性质,办在八生产队杨振武老师家里,座南朝北。隔壁是毛先全的家,也是毛姓小祠堂。门前一口大堰,屋后是葱郁翠绿的山。临时办起的学校,相当简陋,全校仅3间土屋。我的教室内,摆了4张方桌,每桌上坐4至6名同学。桌子是社员们凑集,凳子我们自己从家里开学时带去,放假时带回家。当时开的课程还有图画和体育。向才松老师,20多岁的男青年,是我们的班主任,也可能是校长,因为只有他摇着学校的铜铃。他也是语文老师,板书和批语一笔不苟,工工整整的长体字,一行字就像一排黑板擦整齐排列着。虽然课文内容早已模糊不清,但唱的歌曲却还在耳边萦绕: 六月里,花儿香,六月里好阳光, 六一儿童节,歌儿到处唱, 歌唱我们的幸福, 歌唱我们的富强。
从家里到学校,也就是一华里路程,但全是田间羊肠小道。没有胶鞋,更没雨靴,也没有雨伞,晴天尚可,雨天,只能戴上斗笠,背着土布书包,把裤腿卷上膝盖,赤着双脚,在泥泞中滑向学校。难免经常倒翻跟头,或仆地啃土,或四腿朝天。但为了学习,我百折不挠。也逃过一次学,一生也就这一回。 公共食堂吃不饱,看着半青半熟的豌豆,馋涎欲滴,早打定学大人们偷吃的主意。 那天早晨,细雨蒙蒙,路有点儿滑,肚子里好像没有吃早饭一般。我背着书包佯装上学,走到家对面山边,突然钻进一片豌豆地里。迅速摘下豌豆荚,狼吞虎咽,风扫残云。待吃饱时,才想起上学迟到的麻烦,担心老师喊去办公室罚站挨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溜回家去,找出瓦罐,燃起柴火煨煮豌豆。正要一饱口福的时候,屋门突然打开,妈凶巴巴地闯进来…… 一年多后,搬到了新学校,学校建在铁匠铺山岗上,隔壁是大队部、代销店和小吃部。这条山岗是石公大队的中心,1962年石公大队一分为二,它恰好是分界线,东边石公四生产队,西边双堰十二队。四队刘德双师傅父子开的一家祖传的铁匠铺就在山岗边,因质量上乘,历史悠久,信誉又好,所以远近闻名,人们一般只知道铁匠铺,不知道大队部和学校。 学校虽然是土墙,但和原来的学校比起来,却很气派。进门有一过厅,当面就是办公室,老师们集体办公。走廊两边是4个教室。多才多艺的颜克富老师,大筒拉得深沉悠扬,图画也那么神奇,我经常站在办公室门口迟迟不肯离开,真想摸摸那可爱的大筒。听说那大筒是颜老师自己用蛇皮、竹子、马尾做成的。我想,蛇皮和马尾,极其不易。假若那时我家里有条件,像现在家长培育孩子一样,培养和发展我爱好乐器、美术的兴趣,说不定我的职业因此而改变了。 复式班教室里,我们三年级和四年级一左一右。有时我们先预习或做作业,四年级先听课;有时也倒过来,老师依教学方便灵活而定。这种方法,开始我不大适应,预习或作业时,总静不了心,侧耳听老师讲四年级的课,有时忘乎所以,竟然回答四年级的问题。因此,一期下来,我不仅三年级的语文、算术课各得百分,而且四年级的课也学的差不多了。 四年级有部分同学以老大哥自居,盛气凌人。特别是几个调皮同学,是双堰大队的,在课间和放学后,经常欺负我们三年级和石公大队的同学。 现在已是儿孙满堂的陈同学,当时脏话不堪入耳,不断地上演恶作剧。他骗同学们猜字谜,在纸上写“毛非女子千八日”,说是三个字一句话。有同学自命不凡,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那三个字,他马上诡秘一笑,当众大呼:“bi 好香!嘿!他闻过啦!他闻过啦!” 还有一次,陈同学神秘地在我手心写上”7.82414”,要我读,我知他恶作,佯装不会念,他终于等不得,随即念给我听。我当即宣布:“嘿嘿!他想吃ba ,快让他试一试呀!把山上的大牯牛拉来吧!”大家哄堂大笑。陈同学自讨没趣,从此不与我来这一套。 书读到第七册时,我们成了老大哥,和二年级复式。非常遗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年级只剩下5个同学了。更不幸的是,半个月后,五队杨翠年同学又因病夭折。学校只得解散我们这个班,嘱咐我们自己就近转学。 我转去陈管完小。这所学校历史悠久,条件相当不错。我家离学校有七八里路,涔河支流贯串始终,没有桥,下雨就得趟水,父母当然担心。不到半个月,我就自动停学,在家放牛、砍柴、喂猪。奇怪的是,陈管完小也没有家访过。 过了一年,即1963年下半年,经双阳小学老师们几次家访,我依然回到母校,插班读七册了。我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生活,学习加倍努力,每天早到晚睡。这时候的故事就多了。 我们班,汉武和运仿两同学够调皮的,特别是汉武简直无法无天,是学校的飞天蜈蚣,同学们都不敢惹他。他的亲姑姑也是我们一个班的,在回家的途中,经常受其恶作。语文课施先计老师,师范毕业,单瘦身材,和蔼可亲,厚道正直,讲课慢条斯理,耐心细致,深受同学们爱戴。这样的好老师却遭到汉武同学的恶作,在同学中引起公愤。 那天,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已伏案,恭敬地等待着施老师迈进课堂,可汉武却突然躲在教室门扇后。施老师刚跨进教室,汉武窜跳出来,大吼一声“啊呀……!”惊得老师的课本、粉笔撒落一地。施老师本能地反过身来,将汉武用力猛摔过去。只听得“扑通”一声,汉武人仰马翻,教室里掌声四起。 施老师上课如故,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汉武同学也自知理亏,只得乖乖地爬起来听课。从此,汉武同学也规规矩矩了。现在,每当我们笑提当年英雄气慨,汉武同学依然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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