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第一耽离别

龙阳呈祥

人间第一耽离别

蔡发祥

       年轻时，读王国维的《蝶恋花 · 满地霜华浓似雪》时，总嘲笑他那旧文人的脆弱情感，尤其是那句“人间第一耽离别”，实在是语调低沉哀婉，对人生短暂、聚散无常而无可奈何的感慨，真有点缺乏男子汉的宽阔心怀。可如今的我，每每想起信访工作时的那些事、那些人，总是难舍难分！退休离开信访岗位后，无处话告别，无处诉衷肠，思念之情与日俱增，离别之苦常怀于心，“人间第一耽离别”却成了我今天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去信访局（原名称为信访办，后改为信访局，以下统称信访局）报到的那天，使我终生难忘。我是1995年11月乡镇班子调整时调入信访局的。此前我在蒋家嘴镇政府工作。那次调整，我镇有三名镇干部交流，一名到月明潭乡，一名到太子庙镇，我到信访局，是离原工作地最远的。镇里的车送完前两名交流干部后，再送我到县报到。到达信访局时，已近下午八点。我知道，县直单位都下班了，可信访局办公室灯还亮着。司机把车开进县委机关院内，刚停车，信访局黄局长等三人迎上来，和送我的镇领导及我握手，接到办公室喝茶。那时信访经费格外紧张，可黄局长仍然为我安排接风的晚餐。送我的镇党委萧书记知道信访局困难，礼节性地表示晚餐由镇里结账。黄局长不肯，硬是安排局里的小袁签单结账。晚饭后，黄局长送走客人后，安排局里的司机、自己和小袁随车把我送到我的住处，并肩背手提把我的行李送到家里。嘱咐我两天安排家务后再上班。
       我在家处理了一天私事后，就去信访局上班了。我和所有的局领导及工作人员见面后，黄局长给我腾出一间办公室，又把较好的办公桌椅让给我。他向我介绍信访工作的范围、特点，做好信访工作的重要性。还给我几本《湖南信访》和信访工作资料，让我熟悉一下业务。
       说真的，我是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态到信访局工作的。早就听说信访局的艰辛，是个没人想去的单位。因为小孩读初中，家属要上班，一个人难以照料小孩，我才向组织提出请求调县直单位工作，没法，进了信访局。看了黄局长及同事们对我像亲人一样，我还有不尽心尽力做好信访工作的理由吗？从此。我便与信访工作接下不解之缘。
        后来，黄局长因身体原因，调政府办任主任科员，直至退休。共事的副局长、同事也先后退休了。如今他们有的在家休息，有的随子女居住，帮助带孙、外孙......天各一方。散落在各处的亲人们，真的好想你们，真想相聚在一起，再述旧情。你们是否感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们？
        接访对象帅子凤夫妇俩，原来是信访局的老缠访户。经过信访办案，却成为我们的朋友。帅老原是起义投诚人员，后遭到不公正对待，落实政策后，老两口安排在汉寿一中作退休教师处理。由于工资待遇不到位，引起夫妇俩多次上访。在清理上访积案中，被列为重点排查对象。局长亲自查办，我也参与办案。经查档案，查财物账，发现有几千元补发工资漏发了。在我们的督导下，汉寿一中补发了对帅老夫妇漏发的工资。之后，帅老师、黄老师拄着拐杖来到信访局表示感谢。春节期间，特意把信访局所有工作人员请到家里吃春客饭。我们由原来的互相讨厌、互不信任的紧张关系变为忘年交的朋友关系。黄老师做得一手好甜酒，她给我们信访局的所有人员各做了一大盆甜酒。我们要给点钱她时，她死活不收。老两口散步时，看到我们不忙时，也常到办公室看看我们。
       在离退休的日子里，老两口对党常怀感恩之情。帅老师多次应县政协之约，写稿抒发爱党爱国之情，为党唱赞歌。帅老师、黄老师，你们现在还好吗？或许，你们已驾鹤西游，或重返瑶池......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好朋友！
       还有一位信访钉子户——“老领导”，也经我协调成了忘年交的朋友。我之所以叫他“老领导”，是因为我刚参加工作时，他就任一家国营商业公司革委会主任，我和别人一样，叫他李主任。我们有互为没有转正的翁婿关系（大概我是出身农村家庭的小员工，不适合作他女儿的男朋友吧）。在企业改制中，他成了破产企业的退休人员。也许是劳累、思虑过度，不幸偏瘫。对此，他多次上访要求政府解决治疗费。我因和他的特殊关系，见他上访就回避了。那年年底，县委、县政府两办排查信访老户，作好稳定工作，把这位“老领导”安排成鄢副县长和我的责任对象。我向政府办黄主任申述理由，请求调换工作对象，没能如愿。轮到我们上门工作的那天，鄢副县长却去县工业区蒋家嘴镇工业区处理更大集体访，委托我代表他慰问安抚“老领导”。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邀了主管局的王局长和我一起去。事前还找了他女儿月娟，讲明缘由，求她帮忙：我们在协调中，如果老人家发火，你一定要打个圆场。
       当我和王局长来到“老领导”家后，月娟热情为我们倒茶、让座。我和王局长坐下后，王局长对坐在轮椅上的老李讲明来意，在介绍我的身份时，有点拔高，把“县信访办蔡副主任”说成了“县委蔡主任”。我进入正题时，尽是讲些原则话，还是称他“老领导”，赞扬他过去的功绩，表扬他对革命的奉献等。接触到上访问题，则讲了全县的经济困境，暂时不能满足上访要求，待经济好转，再优先考虑老同志的实际困难。当我把县委政府的慰问金送给他时，他双手郑重地接过。我再从自己钱包中掏出两百元钱送给他，说明是个人对他的心意，要他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他没有伸手，只是木讷地望着我。我机械地把钱塞到他上衣口袋。整个过程他没说话，我有点紧张，深怕他发火。之后，我公式般询问：“李主任，老领导，您还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给您转达鄢县长（县长前，习惯性地省掉了副字）。”令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淡淡地说：“没什么要求，谢谢领导的关心，也谢谢你的关心。”我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地——“老领导”没有把我为难！我顺便对王局长说：王局长，李主任没说的，我们就下次再来吧，让李主任好好休息。当时，我就想尽快离开“老领导”家。离开时，我还特意祝福李主任过个幸福快乐的春节。
       第二天，我正准备动身去另一位缠访户做安抚工作，月娟急匆匆赶到办公室，我看她好像有急事，给她倒杯茶，要她慢慢说。她告诉我：“老爸要我赶紧把你的慰问金退给你，你一个农村出身的孩子，能有多少积蓄？老爸还说，你一路走来不易，能从一个小员工走上科局领导，很不简单，他不想为自己的事把你为难。”说着把两百元钱递给我。啊，看来，我低估了李主任——“老领导”的人品。当时，真是愧汗不已！
        春节后，我在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日，带了些常规礼品，一大块包装纸盒板、一个蝇拍，作为礼物给“老领导”拜年。纸板上画了个椭圆，在椭圆线上标出1——6数字，寒暄后，我建议“老领导”以运动治病：每天拿着蝇拍拍打假设苍蝇（椭圆上的数字）不少于一百次；用脚踩假设老鼠（数字）不少于一百次。如果身体条件允许，可逐步增加。大约三个月后，“老领导”居然丢掉轮椅，步行到信访局感谢我，说我治好了他的病！并接我到他家吃饭，以示谢意。
       尊敬的“老领导”，前些日子在银水湖公园散步，遇到令爱月娟，从她口中惊悉您已驾鹤西游，愿您在天堂幸福安康，快乐吉祥！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忘年交的好朋友！
        2010年12月初，县委组织部领导约我谈话，讲了些原则话后，就是通知：因到了退休年龄，要按时办理退休手续。
       本来应在12月10 日办理退休手续，可是年底各单位都很忙，延至次年3月才办理。当时，信访局抓政工的唐碧英副局长电话找我，通知我退休手续已办妥，约我晚餐到“南湘酒家”聚餐，答谢我为信访工作的辛勤付出，局里为我“饯行”——其实是专门为我设的退休宴会。晚宴上，马局长因出差没能参与，也拨通我的电话，表示问候与祝福。唐副局长代表局领导讲了我一大堆好话，多次肯定我在信访工作中的辛勤付出，情到深处，还是流露出难舍的情怀，衷心祝福我退休后过好晚年生活。晚宴后，唐副局长还代表信访局赠送我一床毛毯。我知道，信访局经费极为紧张，设晚宴、送毛毯，说句不好听的话，已经是够“奢侈”了！而唐局却说：“我们经济条件差，一点小意思，实在对不起。”我从她手中接过毛毯，几乎欲语声噎了。我深知，信访局对我的关爱，远远高于毛毯的价值。这份浓浓的情感，怎一个“谢”字了得？！
       马局长、唐副局长、曾副局长、老李，你们也先后退休了吧？现在身在何处？还记得我们一起接访、一起处理信访事项的趣事吗？
        ......
       那些接访的上访人，那些共事的信访人，每每回忆，都刻骨铭心！天涯海角，无处寻觅，无处话告别，无处诉衷肠，真是“人间第一耽离别”啊！

覃旺成

那些接访的上访人，那些共事的信访人，每每回忆，都刻骨铭心！天涯海角，无处寻觅，无处话告别，无处诉衷肠，真是“人间第一耽离别”啊！

覃旺成

拜读蔡老师精品散文，真诚点赞！

老涵

对党的信访工作认真负责，对信访人情真意切。赏读佳作，为您大赞！

雷光清

拜读老师佳作，欣赏学习，为你点赞！

龚天宝

大大的赞！！！

古渡源

拜读老师精品佳作，欣赏学习，为你点赞！

周国华

那份对工作的挚爱、负责和敬业精神，值得我们学习！点大赞！

陈希奇

一个有良心的非常负责任的老信访干部的优秀形象，在清晰的文字中展现在读者面前，值得敬佩，值得尊重！真希望这样的信访干部多一点，再多一点。

龙阳呈祥

覃旺成 发表于 2024-5-29 09:45
那些接访的上访人，那些共事的信访人，每每回忆，都刻骨铭心！天涯海角，无处寻觅，无处话告别，无处诉衷肠 ...

谢谢覃老师雅鉴拙作。遥致夏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