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牡丹
周静
是日黄昏，风光秀丽，气候温和，路边草木散发着怡人的清新，清新中多了黏腻而少了人间烟火。柳絮飘去飘来，沾衣拂面，似与故人嬉戏，似与恋人缠绵。
应文博之邀，携酒，去城西二十里外的芦庄观牡丹。
几排褐色的屋舍散落在黑龙港河臂湾里。河是古河，沉淀着曲曲折折的寂静，应景的芦芽簇满河道，光影摇曳婆娑。若能横出一只小舟，你不禁会问，难道不是座小渔村？
村畔有柳，柳垂，做仙人束发而立状。一座宅院就显出来，气宇不凡，门前有竹有蕉，鸳鸯藤爬绿一座墙，又过墙而入院。
主人体瘦、目小，一脸的狭义气色，仿佛几百年前就曾相识，他是文博的同事，亦是我的知几。
院，心就紧了，说不清是虔诚还是恭敬，只把脚步拢起来，努力走出一道风景。
院子方正，除一口大的荷花门海及几盆造型花卉之外，环东西北三面，皆植牡丹。一篷篷一簇簇，卓然挺立又娇艳欲流。其中竞有两棵牡丹树，树干独立，花分数种，一枝冠为红，一枝冠为绿，一枝冠为粉、一枝冠为黄、一枝冠为紫，红的是花王，绿的是春柳、粉的是赵粉、黄的是姚黄、紫的是魏紫。它们遥遥相应，又相互衬托，彰显着华贵、傲气与风流，这是牡丹的精魂。
主人在院内设酒肴，至半酣，花间香气袭来，清香的、幽香的、浓香的，花香伴着酒香袅袅流荡，淡而愈浓、浓而又淡，嗅之，心清神怡。文博竟然神情恍惚，袒胸而歌，声调硬硬的直上竹梢，又婉转折回，折回来就成了鸟鸣，那鸣声也硬，尚能辨出是大杜鹃。
我问，角落里那株，粗枝粗干，叶片肥厚而叶脉清晰，这样朝气蓬勃，为何无花无蕾？
主人说，那是首案红，牡丹中的奇品，花红的使人窒息，根亦是红的，掐一下都能滴出血来。本来是有一株的，还不该开花，又等不了一年的漫长，就叫它开了花。我无法说清我的自私，即为花，就该开放，开给春风，开给时节，开给懂花的人。我也知道它会死掉，即使那样心中也是惬意的。
我不禁为之震撼，牡丹是性情的花，舍命保花是母性的伟大。
更佩服这位植花人，他善良、执着。对牡丹的习性了解透彻，对人生的道理更娴熟在胸，我说他是时代的骄子，他笑笑不语。文博说他不应该做这时代的人，他亦不反驳，还是笑，笑成一团雾，把我弥漫在其中。
主人的话语遒健有力，我脑海就闪现出那盏灯，朦胧夜色、唧唧蛩声，灯下一人，对花独坐，这一坐，就推开人世繁华。天上繁星是他一季的花事，那杯白开水总能喝出蜂蜜的味道。牡丹曾经不也隐匿深山吗，它坚守自己的节操，独自开放，独自凋零。但好的东西从来不被淹没，一日出山，出山则显贵，显贵则为王。
牡丹能走出深山，他还能走出这方小院儿吗？若不做繁市嘉客，就做个僻壤园丁吧。
我和文博在门畔鸳鸯藤下与主人作别。风动竹梢，春意微凉，杜鹃鸟已不知栖身何处。主人说，来年首案红盛开，要与你们留花十朵呢。我们同声说：一定来，一定来！
牡丹的花期是短暂的，主人的盛情是可贵的，这短暂的花期使我们的友谊延绵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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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1 10:55: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