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天道（四十三）

汉寿老干部网宣

天道（四十三）

萧骏琪

我们要了两碗面条，油晃晃的面条，激起了我们的食欲。尽管说明了一碗不要肉丝，老板还是加了一些肉丝盖在面条上面。在古老的马迹塘，坐一个临江的小吃店，陪着一位美人食面条，真的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游霞吃面，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放进嘴里，轻轻咀嚼，再小心翼翼地呑咽下去。她吃面条时的斯文，使我想象一个过去了很多年或者即将来临的春天，有一条飘着红色花瓣的小溪，缓缓流淌着季节的嘱咐，到了一个细细的洞前。这时，溪水开始激动起来，它们载着花瓣，有顺有序地流入了洞里……

      那一碗面条我们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我们谢了店老板，开始骑行归家。到了筑金坝街道，我们却止步了，两个人的目光里闪烁着难以说明的疑惑：是先去她家？还是先去我家？我告诉游霞，我家里还有一位双目失明的父亲，在家里打几双草鞋，平时喜欢编顺口溜、喝一杯白酒。游霞说，还是先去我们家吧。我们家？我眼睛一亮，但马上黯淡下来了，再看看游霞，仍然迷人地向我微笑着。她带我走到一家商店，招呼店老板：帮我拿两瓶邵阳大曲、一条湘南香烟，还称五斤芝麻，嗯嗯，粉丝也拿两斤，帮我装好。老板唯唯，一脸诧异地望着我们。游霞笑了：姐夫啊，这是我男朋友。我现在去他家看看，你告诉爹爹，我们会回来吃晚饭，不过会晚点啊。店老板点点头，我们各骑一部单车，向大栗港方向骑去。
       那两间土改时分的木屋和瞎子父亲接待了我们，游霞很大方，她叫了父亲一声“爸爸”，并介绍了自己，然后把烟酒粉丝芝麻之类放进食柜。原来这是她的礼物啊，我开始恍然大悟了，那个年代的湘南烟和邵阳大曲可是好东西呢，我先煮饭，再去菜园里摘了些新鲜疏菜，再准备骑车去岩嘴头称点猪肉。游霞知道了我的意思，一把抓住单车，说：如果你想去称肉的话，就免了吧，那东西油腻腻的，我不喜欢。我眼睛一亮：家里不是还有两只斑鸠吧。上屋里的侄子萧群范喜欢打野鸡斑鸠之类，但他不喜欢吃，我常用一瓶啤酒换他一个斑鸠或竹鸡。我把两个斑鸠拿出来放到砧板上，游霞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有啤酒吗？我把斑鸠剁块后，加姜沫蒜子炒熟，再放入炉锅里，倒一瓶啤酒淹没斑鸠块，慢慢炖着。
       这是一桌真正的农家餐饮，其特色菜肴便是啤酒炖斑鸠。打开一瓶邵阳大曲，先给视酒如命的父亲倒了一碗，再把酒瓶口伸向游霞，原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大方地让我斟满一碗。怎么说呢？斟满三碗酒，一瓶邵阳大曲便见了㡳。父亲牙齿不好，游霞便用筷子小心地把斑鸠的骨肉分离，再把肉夹到他的菜碗里。我们把碗里的酒喝完了，游霞反客为主打开了另一瓶。她声明父亲能喝多少就多少，我们呢，也不再去卖酒了，喝完这瓶后，再到我家去喝。游霞看到我吃惊的样子，得意地说，你去我家看看，看了，才知道什么叫喝酒。
       那两瓶酒自然喝完了，父亲只喝了一碗就坚持不喝了，游霞也不再劝。奇怪的是，我们每人喝了八两多白酒，居然毫无醉意。游霞还把碗全部洗了一遍，掏出20块钱递给父亲，说我们要去我家了啊，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说完，示意我不必骑车，一辆车就够了。那时，我们村里修的公路还只是初具雏形，很是坎坷不平，但游霞骑上车，驮着我，自然地骑行着。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游霞的黑头发被风扬起，偶尔有几缕发丝飘过我的脸颊，让人有一种快意的舒适。她的嘴唇处还有纤细的茸毛，白里透红的脸庞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风吹来，白衣袂袂、秀发飘飘，这三千红尘世界里，隐藏和暴露了多少春色？这时，我希望这条路延伸到无尽的天际，这条路我们一辈子也走不完。
       游霞很自然地骑行着，一条凹凸不平的乡村机耕路上，又隐藏了多少甜蜜？这是一个不与季节相关联的春天，我的瞳孔里绿草茵茵，我的呼吸里春光明媚。我爱怜地搂着游霞的腰，当我的手接触到她的腰部时，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一丝红云飞上她的脸，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的颤动，游霞恢复了常态。上坡了，游霞低下头，用力一踩，车子加快了车速，快速地爬行着。要是在平时，我一人骑行时也会下车推着上坡，她居然没有喘气，自然骑行到了坡上。上了坡，转个湾，便是省道了。
      说说话吧，游霞在车上说，说什么呢？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啊，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到了一起，激起的火花能燃烧整个人生。我们遇见在最需要遇见的时候，我们的故事是一条波澜不惊的资江。游霞说，你叫我霞伢几吧，我家里人和上下邻居都是这么叫的，她脆生生的笑让花容失色，可是我怎么叫你呢？我说，就叫我肖马吧，乡下有红白喜事，上的壁单也是这个名字呢。1966年是马年啊，就这么一个意思。那我叫你马马吧。我笑了：恶心死了，还牛牛呢，差不多20岁了还说叠词。那我就直呼其名了啊，肖马喂。
      到了筑金坝，这里应该转到机耕路上了。我说我也买点什么见面礼行吗？游霞笑了，不要不要，太俗气了。可是，那你买那么多东西去我家干什么？游霞词穷了：要你不买就不买，说完，发现自己的语气粗了一点，忙歉意地说，以后再说吧
      你爸爸在干什么呢？游霞转了个话题。干什么呢？父亲能干什么吧，他无非是拿了那条湘南烟，一边炫耀一边要去卖掉。15块钱能让他买好几条劣质烟了。我苦笑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问游霞，到了你家，该叫你父母什么呢？我总觉得这次去你家好尴尬的，最起码也应该有份见面礼吧。游霞似乎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她只是答非所问：马哥哥，今晚，你还能喝酒吗？她似乎对刚才发明的“马哥哥”一词很得意，也没有去管我回答什么，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能喝酒吗？回答是肯定的。我喜欢喝酒，但我有酒德，我讨厌喝酒就醉的人。几年前我到了栗山河张家村，因为天太黑，我就在一家离异了的单身人家借宿。那天的晚餐是一个腊乳猪，切了加干红椒饨了一会，单身人在招呼我用晚餐时，忽然叹了口气：唉，要是有白酒就好了。我心念一动，忙拿出来五块钱给他，请他打两斤白酒回来。单身人高兴地去买酒了。那晚，我们喝了斤半白酒，腊乳猪也吃完了，单身人也醉了。我们两人相安无事去睡了。第二天早晨起床，我发现单身人一身潮湿，坐在台阶上抽烟。问他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他昨晚睡不着，起床趁着月色，把几亩田的稻草梱好了。把喝醉了酒当作一种动力，我喜欢这种人。
       游霞回头，见我沉默不语，说已经到了呢，还犹豫什么？

汉寿老干部网宣

代作者谢谢版主加章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