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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五十四）
萧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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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农历四月初六日，是我35岁的生日，可那些“划得来的”非要认定那年的那天是我36岁生日。36岁是桃江乡下人认定的人生的一个坎，做了生日就可以顺畅了。就这样，我郑重地准备了几桌子菜，请了堂兄萧祯祥老师做都管（兼内都），我决定了就这么兴师动众地热闹了一下。那天的雨也来助兴，稀哩哗啦下个不停，我尽量把自己35岁的样子装成36岁的成熟，他娘的日子过得真快，隔60岁就只差那么20多年了，户口薄上仍然是触目惊心的“未婚”，那两个字经常幸灾乐福地望着我，仿佛我很纯洁似的，我也只得一本正经望着那两个字，仿佛我不纯洁似的。 准岳父岳母和萧潇没有来，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我没有通知他们。那时我有了寻呼机，我喜欢寻呼机嘀嘀嘀的声音，但那天我把他关了。那天我真的很忙，先把建良从朱家村接来，可正在准备吃饭的时候，建良的邻居曹润清竟往我的寻呼机发来了“119”三个阿拉伯数字，什么意思啊？建良看了怪叫一声：傻哒傻哒，我薰的茶叶被火烧了，我的个娘吔。我想哈哈大笑，但我没有笑出来，憋着。119是火警电话，与薰茶叶真他娘的有关联，可建良为什么叫娘啊。我的脑筋经常转不过弯来，但一旦转过弯来了，我的思维就清䀿了，建良叫的娘不是他自己的老娘，而是他儿子的娘。如果茶叶烧了，他脱不了他儿子的娘的糊，现在他面对的最轻最轻的报应，至少是性惩罚。
我必须送建良回去，因为我了解建良，如果他面临性惩罚，他会去想别的办法，而别的办法会导致他身上可怜巴巴的几块钱会流失。这是我冒雨送他回来的原因。
那一年有两个四月，我仍在头四月里徜徉，睡到半夜想游霞，想得心烦意乱七八糟。可奇怪的是我想什么竟然发现什么，比如我正在想游霞，我的寻呼机上出现了她的电话号码加三个“7”，777是急急急的意思，急什么啊？急得厉害可以进门嘛，我首先想到的是恶作剧，可游霞的手机号明明出现在上面。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睡了吧，上天保佑则个啊。祈祷的保佑似乎显灵了，但电话铃声响起来了，仔细听，是游霞，而且她的呼吸急迫：我到了溪边的路上，你马上出来一趟，注意，千万别惊动任何人。是她的声音，绝对的。可是，为什么不能进屋呢？我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开门关门，确定没有人发现后，才一溜小跑到了溪边，果然，明晃晃的月光下，游霞如一尊塑像般地站立着，面部苍白，她见我来了，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抓住她的手，好凉，想问问为什么，没问，我认为这子夜来找我，就是想和我说点什么，她不说，是她在等待一个时间说。她骑来的摩托车已转向了来时的道路，说明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跨上车，说了句走吧。游霞跟着上了车，我没有走大路，往五羊坪方向向游家骑去，天冷了，她不由得抱住我的腰，紧紧地抱着，如抱着某种神秘的希望。
到了离游家不远的地方，我看见游父坐在一块路边凸出的石头上抽着烟。放哨？我心里格登一下，看样子，游霞在外面闯祸了，而且闯的祸还不小。我向游父点点头，骑车直奔屋里去。
进得屋里，游母正坐着小声哭泣，见我进来了，先是一惊，但立即止住了哭声，如有了主心骨一样站了起来，正想说点什么。游霞反倒冷静了，她告诉我，是她利用在富康公司做财会之便，把待发的50多万块工资卷走逃回来了，今天晚上九点多到的屋，但她一直不敢呆在家里，只好躲在屋后的一座小山中，连晚饭也是游母送的。她不容易捱到半夜，看到村里的人都睡了，这才骑车去找我。游霞说完了，反倒一脸轻松。而我却陷入了沉思。思考了好久，我告诉游霞，投案自首，退回脏款，争取宽大处理。
游霞不回头，她虽然后悔，但认为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后，她哭着求我，她要和女儿浪迹天涯，只要我让女儿跟着她，这一世，她绝不再婚了。女儿当然认我，女儿大了以后，会一直和我保持联系，女儿也有赡养我的义务。最后她跪倒在地，求我答应她，要不她跪死也不起来。说完放声大哭。
已是凌晨四点了，我心软了，答应了她。游霞起来了，游母匆忙下了两碗面条，让我们吃了。我们一起去房里看了看熟睡的女儿，然后骑上摩托车，带她去了乌旗山。那里有我一位好兄弟，他住的地方很偏僻，也很少有人去他那里。
几天后，听四哥说，已有了几批人到游霞家里和大栗港查找游霞的下落，附近邻居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游霞的身影了，而我长期做小生意或收废品，一直是居无定所的，找的人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也就离去了。但我坚信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其中，我抽工回去住了一天，顺便把一大包从前在废品站收购回来的凉鞋带走了，以后，我们一边卖凉鞋一边躲避，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我的第二个生日又差不多来了。有很多朋友呼我，要在我的生日里聚一下，我答应了。到了闰四月初四日，我上街买了些东西，安排了五桌的酒席，到初六的那天，我大讲张旗鼓地庆祝着生日，和朋友们闹得热火喧天，也不见有人来找我什么麻烦。但事后看人情薄时，发现有五个陌生的送礼者，送的人情是30元，我当时猜想一定是县公局和大栗港派所的人。生日过后我去做米粉生意时，也没见什么人跟踪我。抑或是因为我和游霞还没有结婚证，而且平时我虽然经常外去，可总算是“游必有方”，所以警方排除了对我的嫌疑。
过了端午节，游霞终于决定出去了，她到底去哪里？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底。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安身之地。游霞默默地哭泣，两老也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我抱着女儿去送游霞，我们约定，等女儿大点，等游霞找到了安身之地，再来接她。到了村口，我让两老和女儿先回去，我再送她一程。你去内蒙古看看吧，我对游霞说。我走了，你遇到了合适的，再找一个吧，游霞呜咽着说，只怪我不争气啊，害你一世了……
爱是一种病态
古城之殇
一座桥紧锁
一池水紧锁
两扇木紧锁 净手啊
从一个月夜走出来
在一块青石岩上坐了很久
素净的手
触摸不到月亮的手啊
我送她到了长沙，那晚，我们找了一个简单的旅店，睡下后，我们近乎疯狂地绞在一起，我们一会冲上天空，一会跌入浪底，我们如海浪一样翻滚着。休息会啊，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着，她拿出五万块钱给我，我谢绝了，我不忍心要她的钱，她哭了，又一次抱住了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醒了，我呼唤她的名字，没人回应，把灯打开，游霞走了，那五万块钱整齐地放在我的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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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7 19:43: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