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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放牛、扯猪草、砍柴火其乐无穷;但海阔天空地拾野,也别有乐趣。
拾野一词,纯属本人生造:凡丢弃在野外或生长在野外的实物,既不是生产队的也不是哪家哪户的东西,如可吃的菌子、地木耳、野鱼、野兽,收获后残留的稻穗、麦穗、薯根、豆荚;可卖钱的天冬、麦冬、蜈蚣、半夏、桐籽等药材和废铜烂铁;还有野肥如人、牛、狗、鸡屎之类,天真无邪的我们,利用空闲时间,均将其捡拾回家。
于是,在这漫无边际的拾野空间,野趣横生。
摸鱼捉鳖
晚春初夏,大雨,洗刷大地,漫汇溪沟,奔涌堰垱。“啊呵,捉上水鱼去哟!”此时,总有人吆喝几声。我们小屁股顿时欢呼雀跃,戴斗笠,穿蓑衣,衣袖捋到胳肢窝,裤腿卷齐胯窝,挎着鱼篓、撮箕、鸡罩、粪筐或水桶,和拿着鱼网鱼叉的大人们,从四面八方飞驰到堰垱四周,或者小河两岸,抢占活水口。不知大祸临头的鲫鱼,欢快地排着队,争先恐后逆水而上,越上月口,不幸误入鱼器,落在水桶中没命地跳。尽管幸运者侥幸游进稻田,也只能暂获自由。洪水从溢洪道泄出,不安分的鲤鱼、草鱼、连鱼推波助澜,但也顷刻撞在我们事先设置的网兜中。
捕抓团鱼别有情趣,也是我的拿手好戏。
而钓团鱼又比钓鱼复杂的多。将用树枝叶做成的掩体安放在堰堤上,遮挡住全身,唯留眼孔观察钓情。不出半个时辰,一只斤多重的团鱼就翻了白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夏天,我们只要一听到堰垱里传出“嘭——嘭——嘭 ——”的击水声,就知道幺哥在“哐”团鱼,立马奔过去看热闹。幺哥站在齐胸的水中,两手成捧式用劲击水,发出雄浑沉闷的声响。因震动而受惊吓的团鱼终于在泥巴里穿行,水面上立即冒出串串水泡。幺哥即刻从水泡处钻进水中。十秒……二十秒……不到一分钟,一只团鱼露出水面,被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掐着,张牙舞爪,龟头乱戳。
我只会简单游泳,鼻孔可扎一分钟,也会“哐”几阵水,遗憾的是,始终没有“哐”到团鱼。倒是钓团鱼独有一手。
我性急,钓团鱼从不用掩体,习惯广种多收。
在尼龙线上穿上一根缝纫针,用一小块猪肝将针包着。沿岸每隔几米在水中丢一根针,丢的越多当然收获越大。一个小时过去,收针了,贪婪而笨拙的团鱼在挣扎中收进水桶。那年暑假,我仅两个小时,团鱼就弄了大半水桶。
我钓鱼的水平却不敢恭维,耐性极差,待不了十分钟。老弟总高我一筹,鱼不上钩他不走,只要他钓鱼,家里就有鱼香。那年夏天中午收工回家,老弟拿着钓杆去门前小堰钓鱼。
母亲开玩笑说:“我烧锅去,等你的鱼!”
母亲午饭还没做好,老弟果真兴冲冲地提着一尾三斤重的草鱼回来了。
到了冬闲时节,毛家垱可就壮观、热闹了。苍白无力的太阳懒洋洋从东边爬出来,婉转悠扬、奔放激昂的车水号子却回响山村,已经欢快了两天,终于到了水浅鱼跳的时候。此刻,期待已久的男女老少,操着渔具,将毛家垱围得密不透风,大家谈笑着,比划着,喧哗着,鱼跃人跃,捋袖卷裤,跃跃欲试。
水车最终转不动了。
淤泥中、泥坑里,活蹦乱跳着各色鱼虾。专业队刚刚收拾完集体的渔业成果,岸上的人们就蜂拥而至。鸡罩、撮箕、粪筐、筲箕、鱼叉、水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小鲫鱼、泥鳅、浪末、屎黄皮……各得其所。抓住一条公家漏掉的草鱼,或从泥巴里杈住一两只团鱼,总引起一阵轰动。
捡野鱼也少不了意外惊喜。
那是一个雨过初晴的清早,我在高塘背面的三斗丘扯鸭舌草时,断断续续传来“汲区汲区”的声音,寻声找到田头月口,好家伙!无数条小鲫鱼在一滩浅水中翻跳挣扎,银光闪闪。尽管上面月口的水仍在滴答,力争上游的小鱼们,不仅无缘更上一层楼,反而成就了我家丰盛的早餐。从此,凡雨后初晴,我把握好水流的时机,每每都是八尾九条地逮个正着。直到有一次得意忘形而泄密。
那时,乌龟的名声不好听,又一身臊臭,只有浑身黝黑的叫花子才会捡它,甚至泡在河里堰中摸它捉它。我们不是叫花子,但对乌龟却情有独钟。从藕垱到张埠垱那差不多一公里的小河中,只要是夏天,就有我们赤膊光腚的身影,也晒得黝黑,活象乌龟。我们从山上下来,将牯牛栓在河中困水消暑,自个痛快地腾打几个卟泅,扎几个鼻孔,最后一个蛙泳漂到岸边,双手在大洞小穴里掏进摸出,三两个、或五六个乌龟,总是有劳有获。
其实捡乌龟何止水中,田里收获时经常发现它乖乖地缩头收尾地等待你的光临,任凭怎么摆弄它,以至将它卖到代销店。有的时候,我们不仅不卖,反而从代销店买出十斤八斤,自行加工,美餐一顿龟肉,然后将龟板回帐,吃的龟肉基本上没花钱。如此美事,四十年以后人们才醒悟过来,争着买,抢着吃,一个小小炖钵就是两千元,还不见得货真价实。
捡黄鳝比捡乌龟更容易。春夏季节,只要你留心,只要你愿意吃,处处可见黄鳝。河里堰中的黄鳝且不必说,仅田中就没完没了。翻整稻田时,黄鳝从犁坯子里偶尔溜出来;跟着镪耙的泥浪水波游移;最终经不住生石灰的淹沧呛,被农夫扔在田坎上。
死黄鳝是没人吃的。端午时节才是吃黄鳝的好时候。
捉黄鳝比捉乌龟就难得多了。我跟着几位堂兄捉过几次,掌握了一些基本要领,索性就自个干起来,也还马马乎乎。在早秧还没封行的时候,背个鳝鱼篓子,在田里寻觅。发现水面不停地鼓水泡,沿水泡处摸下去就是一个洞,这是出口。先把出口用一只手封死,另一只手在四周找到进口。然后两手逼近黄鳝,右手中指掐死黄鳝的上肢,从水里拉出来,迅速装进篓子里。因为黄鳝滑溜滑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溜掉。
拾野无忌,也难免不做坏事。 青蛙是益虫,它捕食大量田间害虫,对人类有益。它不单单是害虫的天敌、丰收的卫士。那熟悉而又悦耳的蛙鸣,其实就如同是大自然永远弹奏不完的美妙音乐,是一首恬静而又和谐的田野之歌。但我们禁不住口谗,夜晚抓青蛙的事经常发生。青蛙早稻开始抽穗的时候,青蛙又大又肥。晚上,它趴在坎上吃露水、吃蚊子,行人走过,它们纷纷跳进田里,发出“咚咚”的水响声。如你想不让青蛙跳进水中,那么你就得蹑手蹑脚地,用电筒或者火把照着它,它一动也不动,用手一抓就准。秋收后,堰塘半池水,青蛙晚上也趴在岸边,我们用同样的办法抓捕,几个小时就是十来斤。
泥鳅是美食良药,但那时不兴吃,遍地泥鳅无人捡拾。事后想起来,还埋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远见卓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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