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轶事 (四)

桃源老光

        七想八想，忽地想起个绝好的讨债由头来：那就是俺这一群人要生存啦，要吃饭啦！俗言道的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腿敲梆嘛！做工打伙的人，依靠的就是单位和组织嘛，如今俺这小单位被你们拖欠的这笔货款拖得急死，眼看就要断气哒！我们前来找你，不过是想把这笔钱讨回去发工资买米吃饭罢了。俺暂且就把这要吃饭的由头，移花接木，现篙套现桨，搬哈来用作讨帐。俺也深信：这口号若喊哈出去，相信没得哪个人敢说个不字？莫人要吃饭也有罪么？也要不得嘛？哈哈！就这么着！
      翻开二十四史，请大家看看，从古至今，俺中国人历来就是服软不服硬的角色一筒。听说人穷得巴了垫子，伢和老小，三天没得吃饭，饿得嗷嗷直叫！这话儿，讲哈出来，有哪个不怜悯的啊，有哪个又不同情呢！要得，要得，俺明儿就用这口号去讨债去！要在对方老总面前，哭天巴地，装穷叫苦，哀哀地叫直唤，要让他倒在俺这一群讨债哀兵的面前，向俺服软，乖乖儿给老子把钱掏将出来！
      第二天，吃罢早饭，便领着俩位年青的哥们，坐上长途汽车，直奔向对方的所在地。路途中，俺脑壳里头不停地转筋，尽量地把细节想得周全一些，一路上少不得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同俩位年青哥哥交头接耳，作一个交代。
      下得汽车，绕了几个大圈圈，径直来到对方公司。
      王姓总经理亲自出面接待咱。
      等俺把此行来意才刚说出口，王总这伙计装得俺还要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长的，短的，摆出来一大堆的困难。说什么，什么如今国家收缩银根啊，资金紧张得赫人啊，嫌贫爱富的银行一个劲儿地放肆压贷款啊，如今的生意也不好做啊，堆齐屋梁的商品搁在屋里头卖不出去在发霉啊……。弯来绕去，啰哩巴索，全是一句现话：没得钱！你们趁早走人吧！
      俺也晓得，热钱难舍，何况数目又还有如此之多！眼下这钱落在了狗的嘴巴里头，一把咬得冰梆紧！你想把它要哈回来，嘿嘿！不打几个吊吊（周折），不费一番口舌，他也是不肯干干脆脆地拿哈出来。于是乎，俺便按照昨儿晚上想好的那个袞兵之计，把两块脸抹黑，开始装穷叫起苦来。
      若想开口一拳就打中他的软肋，这袞兵之计就要装得像模像样，以情动之，以理启之。开口之前，俺便眼雨窝窝地对那王总一把紧盯起，眼含着满腔的绝望泪花，装出副哀不胜怜的可怜模样儿，同时用哀切的口吻，乞求的口气，向王总娓娓作起了“汇报”：
      “王总呢，丑话讲得好啊：不养儿不晓得B痛啊！贵公司拖欠我们这二十万元的货款，搁您身上，也就是九牛拔一根毛，滴滴大一件小事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可对俺这屁眼大的小单位来说呢，那就是比天还要大的大事！为何这样子说起哩！因为我们那个小单位噻，和您这大公司比哈起来，真正是叫作猫儿和狗打架——根本不是对头！这二十万块钱要是不能及时收回去的话，我们这屁眼大的单位便会给彻底地玩死：资金全盘压死哒，根本也就没有流动资金可流，如此滴一来，面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跟着，银行方面因为不能及时归还他的贷款，也就丧失了企业的信誉：我前头的放款还没收回来一毛，你还指望着贷新款？只怕你是半夜里起来上扬州——起来早哒吧？真正是痴人作梦哩！所以说啊，这屁眼大的小单位已是推车抵坎，无路可走哒；尤其恼火的是，企业玩死哒，职工的工资发不出，群众生活没了着落，天天围着领导吵闹不休，几位领导呢，差不多会给逼疯；更可怜的是，这屁眼大的小单位里头，又还有二十来个退休的老工人，因为久久没得钱发，已经是吊起锅儿当钟敲！单位面临着无米之炊，群众议论纷纷，更给政府和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为装得更像模像样一些，俺饱含泪花，不急不躁，平静如水地一番诉说，令王总听得极为认真，其间，只是不停地抽着闷烟，未发一字一言。
      看这表情，俺心里明白，这笔债款差不多到手一半！等俺把话吐完之后，跟着又用眼色示意身旁的俩位年青哥哥：赶快打帮腔上呀。
      紧接着，一哥哥便着学俺的模样，拿出副凄婉动人的腔调，如泣如诉述说起老“父亲”因为身患绝症，把几‘姊妹’多年的积蓄全部挪用光，因为企业无钱报销医药费，家里人为了救治老父亲，又将屋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一空。
      另外的一位哥哥呢，也连忙站哈起来，在一旁打起和声，说是单位没得钱发，几个月领不到分文工资，一家老小正处于顿口住粮的困难境地。
      末了，俩人又说：也是抱着把欠债收回去的的满腔希望与热情，所以呢，这次便跟着俺前来贵公司。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又齐齐嚷道：王总啊，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请您想个办法，请求你老高抬贵手，当回菩萨，发哈善心，把这笔钱还给我们。不然的话，俺几个也就不敢回去哒。两手空空进得门去，如何向可怜巴巴的一群人作交代啊。
      三个人，酽如说相声的，捧哏帮腔，你方唱罢我方唱，一个接着一个地来，走马灯地似地轮换着上。把个王总逼得走投无路了，只见他一声不吭，勾下脑壳，一支不了一支地抽着闷烟。
      俺等一见这王总沉默不语，晓得他心里正在划灰灰（思量），便见机行事，提出归还货款的要求。
      王总也是聪明人，看眼前形势，晓得今日里若是不肯把钱的话，这三条“蚂蝗”巴着他就不得松口。他不松口，也就休想跨出个房门一步。叫我们三个人给纠缠着，那是吃也吃不下，坐也坐不安，更是莫要痴心妄想安安静静地睏上一觉。仔细考虑了一拍（一会），这才起身，满口答应归还我们的那笔货款。
      不过，先得答应他三个条件才行：一是不要司法干预，双方坐下来协商调解；二是不付违约利息与诉讼费用；三，如若是我方对以上两条无异议的话，对方立即付清货款。
      根本不曾料到有如此地顺利，能有如此的大好结局哪。
      一听王总说出这三条，尤其是最后的那条，那一刻儿，俺等兴奋得真是心痒难挠挠呵呵，几几乎要山呼万岁才好！可表面上却丝毫不能露出半点声色。俺强忍住内心的兴奋，脸上依然装出副极其痛苦，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更是低声下气，近乎于哀求地再三央告王总经理：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吧，再适当地补偿一点损失吧。
      岂料，俺这话才刚刚吐出口，王总脸上即刻现出一副警觉神情，眼睛对我一把睨着，把个头摇得像只拨郎鼓儿，手巴掌连连地几摆，几摆，嘴巴里头唔唔唔一迭声说是那不行！那不行！那不行！拿出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伟丈夫气概，根本容不得俺讨价还价。
      事已至此，这场戏，也就不消再演下去了。目的已然达到，也就无须再说废话，俺赶紧握着王总的一双手，摇来晃去，一连声表示感谢不尽哪！等他公司会计办理好汇票，给把俺手中，俺掉转头便走。
      俩位年青哥哥一脸的疑惑：哪里去哟？俺晓得，他俩个还等着王总请他喝餐酒呢！俺灿然一笑：“得胜回朝！去车站！打票！赶回去家去嘛！”
      顶头上司见俺大获全胜，凯旋而归，特地在县城内最客气的宾馆里头摆了桌酒，要为俺几个接风洗哈尘。
      俺平日露素是个不喝酒的，若灌得一口酒下肚，两块脸便飞红，飞红。
      领导把酒杯儿递过俺的手，俺再三打推辞，高低不从。俺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竟惹得领导脸膛一黑，心里头窝起一砣火，好不高兴的样子啦。
      领导黑起脸膛，对俺说：
      “我是从不给人敬酒的，今天破个例，特地敬你几杯。你倒好！竟敢在我面前装起大来！不肯赏光！来！来！来！把杯儿给我端起来！”
      领导如此说道，俺若还不知趣，把这酒杯儿端起来，真就是狗子坐轿——不识抬举！没得法哟，哪怕这杯儿里头全是毒药，也只能灌下喉咙去了！舍命陪君子嘛！便端起酒杯儿轻轻抿上一口。
      哪一知道喔，领导见俺只抿了那么一小口口，便高低不依，硬要俺一口干光了它。
      俺说喝不得，领导说：“你晓不晓得呵，如今喝酒怎么说法？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唱出血！今日个你不把这杯儿里头的酒一口给我干完起，那就表明，俺们之间的感情太浅啦”
       呵呵，既然喝酒能显示出双方感情的深浅来，那俺又还有什么可说道的呢！
       罢！罢！罢！喝死哒夹卵呗！来！来！来！满上！满上！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

付蝶

我小时候，每逢过年就会有讨债的人来家里，那个时候日子真是艰难。

毛先金

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腿敲梆嘛！

曾昭平

那个时候日子真是艰难。

郑兴州

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