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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中篇:共进晚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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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7 14: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张新泉 于 2025-1-18 13:33 编辑

   三、各显神威
   青队长猛然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四个钟头就睡够了,少有人能做到这样少而精。青队长跳下床,开门走出来,对上一望,天幕上挂着若明若暗的星星。长年累月和上苍作无声交流,天人合一感应能力很强。不用看表,时间好像在装在他心里,胸有成竹,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活生生的表,取代机械的表。表对他实无必要,没有放处,难道戴在满是泥点的手腕上?装在一身汗水的衣蔸里?奢侈品不用问津,太吓人了,一百二十元,两年劳动七百二十天所得,还买不起那个没有钉锤脑壳大的一个小东西。这个“洋盘”(洋气)是不想的。说它贵,是人不是人还买不到。就是天上给他掉下来一笔资金,青队长也是有钱难买不卖的货。他有那个神通开后门吗?青队长不是学雷锋,却等于学雷锋,等到全国人民百分之七十有了的时候,再搞它一块劳什子不迟。现在,让那些需要的公社官员、大队干部去供销社挤后门吧,让那些要找对象的新郎官儿去寻寻觅觅吧。他象一个灵人,天上望时即已准确知道这时候离早晨四点还差二十分钟左右。现在要做的,先于弄上前的,不是马上去敲打挂在队屋前面柳树上的做钟用的钢圈,而是用五分钟时间处理只能靠自己处理的事情,他从碗柜拿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钵,走到米坛边,舀出吃早中两餐的粮食,从水缸舀水把米淘干净,把潲水倒在潲水缸里,添上水,接着拿出一个小土煤炉子,拿火柴划燃松毛放入,迅急拿出一小撮细短的干树枝架在已燃的松毛上,再从萝框里拿出适量炭架上,把钵堕上去。就不需要管事了,不会烧糊,多年的经验是管用的。等他出早工回来时,香喷喷的大米饭向他招手等他张口,只需要另外花两分钟时间炒个水菜就行了。若再简单一点,水菜也不需要炒,从盐水坛里拿几块咸菜就可以对付一餐。简单的饮食并没有使身体营养不良,面色红润,肌肉发达,骨骼粗壮,气力非凡。适者生存,什么艰难困苦都可踩在脚下。有条不紊地搞完这些,有了便意,上厕所。私事就在这五分钟里了结,不是军人,办事效率是军事化的。你别以为他没有家室,别以为堂客不管事,堂客是大队的赤脚医生,也是大忙人,起床后要分道扬镳去大队上班接待医治病人,没有时间在家里婆婆妈妈。两口子兢兢业业各忙各的,天天周而复始,走外人看来并不正常的轨迹,工作并快乐着。如果留心,听得到他堂客时而唱样板戏的快乐声音,看得到青队长讲笑话的生动表情。他们结婚十年,没有口舌之争,遗憾是还没有小孩,但这不影响夫妻感情。青队长以下,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先他有后,还有一个没有结婚的幺弟在读书。整个家庭还是人丁兴旺的。
   青队长来到队里,拿起那根铁棍,当当当敲响的出工钟声传得很远。就像战争年代里的人,齐心,听钟声社员纷纷走出家门。今天不需要他派工,统一调派的事没有,四个作业在各自的地盘由组长领着雄赳赳气昂昂下田了。他们没有好高的境界,不会大话喧天,行动的巨人,言论的矮子,不会象李劳模说“做田里功夫,想天下大事”、“人满七十,粮过三千”、“为自己种田,亩产六百斤就够了;为革命种田,亩产三千斤也不够”那样具有水平的豪言壮语,但是知道每天应该怎么作。今天不开集体餐,劳动照干不误。何况今天吃一次免费的晚餐,更加不会消极怠工了,大干快上势在必行。
   青队长敲了钟随着所在的二组下田。社员宋红军、宋洪涛两人抬着一张打稻机的主桶走了,五块挡板由宋宏志拿了,打稻机脱粒的滚子由青晃腿背了,文东会挑了四担箩筐,翻皮老一挑了一担陈家湾的井水(当茶喝)下田,还有两个男劳力背着犁耙傢什,剩余的全是妇女,各自拿着弯镰刀抢先下田割稻。好个青队长,为了节约时间,另一张打稻机的挡板叫两个妇女拿了,他要一个人对付另外的东西,一把将那张打稻机树起来,把身体蹲下,两手向前一搭抓住前面木方,背一拱,硬生生把一张还有一百八十来斤的打稻机背了起来,三人做的事一个人做了。马上赶上走向大田的人群。
   青队长是队里十个大力士之一,除了他,队里还有汪华刚、张世豪、磨黄牯、陶月三、宋美大、冠名扬、翦爱问、青奋进、宋红军这些铁汉。他们都是可以挑两三百斤正常行走的汉子,如果只象举重运动员搞起来就放下,八百斤撑肩挑起来是没有问题的,其他几十个男劳力,普普通通的占多数。大力士也不都能尽力而为,那个陶月三,队里出工送粮谷,象普通社员一样,挑百二三十斤,慢慢走呀走,感觉不到他是大力士。四十岁的人,只能和一样的人担一样的重量,走一样的速度,不好冒尖;如果私人砍柴火,才是大力士的作派脱颖而出,一条冲担从二十多里外挑回来的,好像不是挑的两坨柴火,是两座山,大马金刀,大步流星,无所顾虑,彻底放开。不能说这个贫下中农的思想不好,传统农民有的局限他有。象青队长这样的农民,不管私人公家,一个样子,一个模式,上得天平,毕竟少之又少。他完全可进先进分子行列,树成一个典型也不为过,可是,党的大门对他关着。支部吸纳新鲜血液的时候,李队长是了,他却没有纳入,大队好像把最应该推上的人忘记了,引得社员田里窃窃私语鸣不平。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实出意外。而青队长,没有一点牢骚,如同得道高僧,心如止水,不受影响,各项工作依然如前积极肯干。
   打稻机到了田里,宋红军、宋洪涛就用他们抬的打稻机,青队长、翻皮老一就用他背的打稻机。这几分钟里,青队长已从机油瓶倒于两边齿轮各几滴机油,转匀。田里那十几把刀儿一字排开,已经嚓嚓嚓割倒了一大片,机子马上脱粒。两张打稻机如同两匹野马,飞快行动。青队长快步走到稻铺子前面,两手一卡抄起,快速上了打稻机,翻皮老一同时跟进,每人一只泥腿站立,一只泥腿踩脚踏带动旋转机子,滚筒便呼呼飞速转动起来,两手把稻子往滚筒上轻轻旋转三四下,谷粒脱落,随手把脱粒的板草丢在板桶(打稻机)旁,马上又如前抄稻脱粒,当打了四铺稻,青队长一声喊:“和把子。”马上从割稻人中走来男社员磁夜壶,把弯镰刀机挡板上一插,躬身一抄,板草立起来,随手抽出一小簇,向草把一挽,一扎,一拉,三秒之间,一个板草把子和好立于田间,又到另外一边照本宣科和把子。连和五六个以后,青队长和翻皮老一一左一右抓住打稻机耳子,向前拉近稻铺距离,继续脱粒,反复推进。磁夜壶乘此机会把桶里的草渣撸出来。有了一担谷后,马上从边上拿来箩筐用撮箕装谷。互不干涉,互不影响,配合默契。
   青队长所在的二组进行割稻时,蓝寻生的一组同时进行收割,每个组都是两张打稻机。他们是求实的人,不打政治牌,没有向八一献礼的口号。如果有笔杆子给总结,就会上挂下联写出很精彩的文章来。看了你追我赶场面,确让人有话要说。说是向八一献礼,也不为过;说成向晚上的集体餐献礼,更不走火。或许反倒是实事求是的,只是格调低下摆不上桌面。
   李队长所在的三组与一二组不同,是插,没有割,四组也安排插秧。这几块田的早稻割了,剩下的留待插后割。整出来的田需要及时插上晚稻。水很宝贵,火辣辣的太阳,很容易把田里的水晒干,真的如同和帝修反抢时间。这个早晨,首先把秧准备足,插在早饭后。晚稻秧是农垦五八,有句民谣这样说:农垦五八,三个人扯,两个人插。说明秧不好扯比插还费工夫。大家腰里系上一根草索,扎上一把稻草,腰躬成九十度扯,一个人扯一垅,每扯一把,就秧田的水把秧根上的泥洗掉,为了好插,越干净越好。李队长虽算作田把式,比起组里的大力士陶月三,还是略输一筹。陶月三人称“作家”,当然他不是写书的是作田的作家,受此称呼很不容易,是队里的唯一这个。都服这口气,没有任何花枪好耍,必须是各种农活的技术大拿才堪领受。几项领先已属不易,拿下全套谈何容易。他是四十岁的人,技术好不说,力量也处于巅峰没有走下坡路,不见他怎么动,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秧扯好,他在水里董(荡)两下提起一甩,从腰里扯下一根稻草,拦秧把一旋,一个灵灵醒醒的秧浮于水面。干净个大底部齐,哪怕做了几十年的老农,也难于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境界。人人会搞,只是扯不来那么齐,那么快,那么醒目。有的扯得比较陀泥,挑一担秧要重几十斤。有的扯得象猪下巴,不齐不美观,更不好插。作家不像是扯秧,象在快而精弄艺术品。这就是作家与普通农工的区别。力到意到手到,把人人都会的平凡事情弄得别具一格超人一头,他扯的人人可以一眼分别出来,都喜欢插他扯的秧。弄不明白的是,送粮谷的保守,此时化为乌有,敢于冒尖了。难道为了不寻常的晚餐多出一把子力气。刘组长对陶月山也自叹弗如,喊他作家的名号喊得响亮。
   三组扯秧的田里,急在手头平静嘴头。四组的秧田里就充满欢声笑语了,有磨黄牯的地方就热闹。他和汪华刚、张世豪,王亮儿、文米中、迷西鬼王一伙子年轻的手里快速动作的同时,一边哈哈喧天打嘴巴平伙。四组长李玉器也不制止,了解他们的个性,你不制止,他们手里并不含糊,双管齐下,风转残云;你一制止,他反和你理论,那就真正误事了。他们就那德行,哪怕工夫堆积如山,时间急迫点得火燃,也要图嘴巴快活。搞学习发言,是掰不开的蚌壳,讲下流低级趣味的东西,来劲得很。如今虽然没有讲丑话,也讲的是吃吃喝喝之类,工作学习是不讲的。他们穷快活,快活得很。哪怕吊起锅儿做钟打,等米下锅,也不会愁眉苦脸。现在就拿吃东西说事。
   磨黄牯说:我赌你吃了甜的吃咸的……
   都说,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吃得吃得……
   汪华刚说,我赌你厕所里吃一只鸡……
   磨黄牯马上说,你现在拿来马上拿来,我来揭榜……
   张世豪说,我赌你吃两碗肥肉后再吃四斤生红薯……
   众人说,你日里夜里分不清白,你现在找出红薯来,我马上给你买烟……
   张世豪马上说,等红薯出来了我们捡场,我说话任何时候算数……
   只听磨黄牯说:“薛仁归吃一斗二升米,鲁智深、武松都很厉害……”他家里不知道怎么有一些竖排版绣像小说,躲过了文化革命破四旧,他不时看些,故而卖弄。“古时候的人比现在的人厉害,现在找不出一个。我们这几个吃匠,哪能相比!“
   ”那是作家夸张的,屌毛喝起(讲成)猪鬃大,不讲得天花乱坠,书就不好看。”说话的是汪华刚,学他爹一样,只比他爹高,但是也矮矮墩墩很粗壮:父子二人,一个读了一辈子人情世故的活书,一个读了不少字书。父子相通,都很现实。“还是讲我们自己,去年到野猪河捡茶籽去,天天油当水作,你,我,张世豪,迷西鬼王,宋红军,青队长,还有作家陶月三……我们都是一样的,一餐八碗。我说,这次谁更狠,还真不好说……”
   张世豪抢过话头:“是很难说,半斤八两。也可能厉害角儿不在我们之中,黑角角里杀出李逵来。有的不了解,没有一起吃过东西,你不知道他是铜匠铁匠的。去年搬来的翦爱问,你们没有发现,我和他同吃过一回东西,吃的枫叶红薯(生吃味同板栗),也是赌起了,过称一十三斤,他吃了。一十二斤了,我吃了,到最后眼睛快要鼓出来,我输了一包沅水烟。我们几个平起平坐,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汪华刚也佩服说:“吃东西没有较量,搞工夫见了真仗(真功夫),四个月前队里派我们去买一根做农具的大柞树,青队长带我们去的,四个人你拉我扯,好不容易抬到青家坪溪边。涨了水,不得过,正动弹不得,老翦说:我来,一把矗(树)了起来,压上肩,六百几就一个人背着,摸着齐胯窝子的水过对岸,了不得。俺做农活的知道,背东西比挑东西难多了,背七不背八,几十斤都有这个讲究,啧啧,几百斤!我的力气也不小,和九队大力士抗美援朝的老刘两人抬过八百斤的‘黑神都督’(德国造抽水机),比起他来,只怕小了十斤力气。”
   迷西鬼王说:“不见得,一个月前,他打农药中了一回毒,他现在赶不到和你们斗狠的时候,没有前头那么厉害了,只怕还是我们几个分高下。俺当不来一个薛仁贵,当半个,晚上的集体餐俺几个赌一把输赢,哪个吃得最少,也不出好多的血,买包把子沅水烟供我们抽,点到为止。”
   王亮儿把手里扯好洗净的秧一丢说:“好!你们都吃得一个人进去,屙得一个鬼出来。我今天偏和你们比,搞得不好,小石头打破大缸也未可知。”众人喝道::“要得要得,只是你的牛皮莫吹上前了,吹上前了后头不好收网。”
   “这平打米赛吃饭的事情,你还怕我不作神搞?”
   “平打么得米,今天是嘴巴上抹石灰,白吃。”
   “俺让您作死的扎(吃),磨黄牯,迷西鬼王,您两个是猪嘴巴筒子,我不和您比快,俺消消停停比谁能耐久。俺一吃完,接着和先吃完的比赛跑,敢不敢?”等王亮儿不说了,文米中接了话。
   “哪个龟儿不敢。你只把买烟的钱准备好,到时候莫耍赖皮。”大家七嘴八舌说说笑笑之际,扯了一田秧。
   吃早饭的时候到了。大家看到青队长他们从田里上岸,男劳力一人挑一担毛谷向禾场奔去。是收早工的时候了,就秧田里的水抹了两把手,一阵风回家吃饭去。刹时,原野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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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9 15:04:11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佳作,欣赏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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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0 11: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张老师佳作,欣赏学习,受益匪浅,衷心点赞!(连载较长,先点赞支持,往后再慢慢品尝文化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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