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跑日本》（1）

津市吴若愚

散   文

—当代—

                                                                             --彭淼

跑日本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爱打听发生在本乡本土抗击日寇的故事，缠着老一辈的人创根问底。不知为什么，大人们都不大愿说，要么就说得支离破碎，与电影或小人书里看来的大相径庭，令我非常不过瘾。人到中年，我才逐渐有所感悟，这或许才是老百姓眼中的抗战真相，因为在日寇的铁蹄下，他们无异于惊弓之鸟，不大可能亲临战场，更无法从宏观上去了解各个战役。而如果是惨遭蹂躏的家庭，则更不愿撕开那慢慢结痴的伤口......没有办法，我只能还原母亲曾经叙述的“跑日本”。
             应该是有两次。
             第一次是四一年的春上，日军是从黑虎山上的岗背上下来的。
            津市解放前，黑虎山冈背上的大道，是过张家场通湖北的主路，有一丈多宽，走得马车。日军来得突然，先前湖北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日军跟中央军还在新津渡打仗，没想到转眼就到了彭家场。
            “想跑，可哪跑得赢呐!一家老小，衣食行李都没预备，你婆婆(奶奶)又是小脚，跑出去不累死冻死也得饿死。干脆，不跑了。听老人说过，过兵时跑不动就不如躲起，一家人赶紧灭了灶火，把屋门门紧，在门后头顶了张大桌子，还抬了张谷桶搁在桌子上，以为安稳了。
            “刚收拾落妥，便听到大路上响起了轰隆隆的机器声，这时太阳还没落土，家人躲在屋里大气也不敢出。我那时年轻，胆子大，把眼睛凑在墙缝里往大路上瞄，便看到大队的日军在路上走。前边是三四张铁乌龟车，轰隆隆的声音就是那车子发出来的，后来听人说那叫坦克车。车后头才是队伍，隔一截就有几个骑在马上的人，大队的人是步行，也看不清高矮来，只看见背上的枪好长好长，刺刀上反过来的光让人打冷噤。幸好老屋与大路还隔着下堰套，一家人才不至于吓掉魂。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日军才过完。又怕还有日军来，也还不敢开门，直到天黑定了，才敢摸黑弄饭。
            “这一夜哪敢睡呀，踅摸着入更了，鬼子的大部队该不会过来了，才敢盹一会儿。明天过不过兵都不知道啊。那时你叔叔还小，你大伯拉壮丁上了前线，听说是在山东，也没个家书，屋里就你爷爷和你么么(父亲)两个大男人。我和婆婆连夜煮了一大锅锅巴饭，胡乱弄了些干菜，用炉锅(一种圆形的小鼎锅)装好，又收拾了些换洗衣物，打成包袱，关了屋里的牲畜，天不亮，一家老少就出了门。
            “说是逃难，又没得一个组织，大路上都是急着逃难的乡邻，大家像无头苍蝇，只往人多的地方聚，其实不知道往哪里逃。跟着人跑到彭家场街上，天就亮了，场街上的人又说要往乡下躲。彷徨得无措之际，你爷爷说，在平野上哪里跑得赢东洋马，不如到山坳里去躲几天。我们便返转身往山坳里跑。”
            老家是丘岗平原，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山，祖屋樟树堰恰好处在丘岗与平原的交接处，屋后一里多便是高度不足百米的黑虎山，黑虎山东侧的坳里，住着我的大姑母，即我在《省亲》中写到的山坳伯伯。（未完待续）

摘自《城市基因——津市文史丛书》文艺卷   文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