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荫(散文)

袁清香

借荫
作者:袁清香
         一
　　 我家房子的西侧有几棵大樟树，也是西侧的一家单身汉山弛给栽下的。曾一度城市扩充，大量收购各种对城市绿化起作用的树木，只要看中就很值钱。山上许多的四季长青又长得标致的树木，被人发现，挖去城里定居，过上了舒服安逸的日子。四季常青的樟树更受城里绿化人的青睐。山弛是个无事人，经常赶集（我们称赶场），周边的大集小集从不错过，他有“场长”的戏称。他的消息灵通，樟树比一般的树长得快一点，便从荒野山间寻来几棵樟树苗栽上，其本意是想几年后得钱用。算了算，按当时的价格比插田强数倍，反正是在他自己家的屋后，空着也是空着，还不用花太多精力和时间来管理。
　　 机会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等这些樟树勉强可以换钱时，已经“水过三秋”。都知道做生意的人，油水太少，是不屑的，还不如打牌打麻将碰运气。八年前，最后一波给城市送绿化树木的人，经人介绍来此，看大小，看形状，看匀称，量尺码，仔细查看好一会。十棵树中有三棵比较满意，说给山弛出高价七千五。山弛要一万，僵持半天，最后生意人咬咬牙说最多八千，再多，他要倒贴了。山弛还是一根筋非要一万，生意没谈成。此后城里绿化的人没有再来。
　　 大前年有买树的人来，当柴买。此时他正在病中，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在家里硬抗。据说他以前存了两千多块钱，手边比较宽裕。他兄弟的孩子读书向他借，他怕兄弟吞了不还，没借。后来，经常有好友邀他喝酒打小牌，两千多块钱，几个月时间被嚯嚯干净。因此，兄弟也对他意见很大。生意人将这十来棵樟树，全部买，给他三千。悬殊越拉越大，岂能接受，哪怕他吃药也没钱了，还是不再理睬这些他心目中的“黑心”生意人。
　　 一月后，山弛病故在家中，这些树继续向上生长，越来越枝繁叶茂。现在大一点的树要两人才能牵手合抱。
　　
　　 二
　　 这些樟树，是我最近的邻居，只隔一条三米多宽的马路，比樟树的主人家还要近。近到它们枝干伸到了我家的房顶上，有时候它们还借助风力到房顶揭瓦，一掀就是好几片。于是，雨水在我不知情时偷偷光顾来到房间，逼着我上房顶修整，家里重新搞卫生。虽然樟树四季常青，但它们四季也落叶，春夏季节落叶更多，且在春夏初末还有两个月时间落下它们的果子。那黑黑的小果常打到过路人的头上，掉进衣领往身上钻。路上常有羊群经过，羊粪与樟树果子常混在一起，难辨真假。特别是它们的落叶一部分掉到我家的房顶上，飘到我家的禾场，还肆意摆弄它们的造型，彰显它们独有的个性。我家禾场晒稻谷晒玉米等，樟树上的老叶废枝黑果等总是不请自来加到里面充数。马路上，长达几十米，我每天必须打扫，风雨无阻。最多的时候，一天有几箩筐树叶。周围的人常笑我：这些年了，你免费当清洁工，图个啥？禾场是你自己的，应该扫，可树是他人的，路是众人踩的，何必呢？
　　 我笑说：“这是我家的出马之路，谁要我住得这么近？当然图自己方便，也图大家来来去去，走在干净的路上心情舒坦，否则，谁愿意走这条路，不都绕道而行？”当然，我还图了别的，我要借用它高大茂盛的树冠，夏日里给我家遮挡毒辣的阳光，冬日里给我抵挡肆虐的寒风。
　　 这几棵大树，免费的绿叶大伞，常年撑着，不叫屈，不喊累，借给我荫凉。很多东西借了是必须还的，这些荫凉，还不用我还。当然，我也还不起。我为它们服务，能计较吗？世上哪有只索取不付出的事，即使有，也不会长久。
　　
　　 三
　　 大树底下好乘凉，是件很享受的事。炎热的夏天，我经常搬来睡椅，手拿大蒲扇，在这几棵大樟树下、在我家的禾场边，借它的荫休息，享受微风拂过带来的凉爽；眯着眼聆听头顶树枝上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揣摩它们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恋爱蜜语；细细品味风与树叶交头接耳时发出的沙沙缠绵声，真是很满足。这是回归自然最原始的乐章，也是最简单的无拘无束的生活。这种惬意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时得到的，而我却有幸。我觉得这样的清幽环境比空调房舒服多了，空调房尽管送进来是冷气，但那是在狭小的空间循环。我这人福分浅，到空调房不久我就觉得烦闷心慌，憋得难受。还是免费的自然空调好啊，氧气充足，神清气爽，大热天，那些火辣的带着热毒的阳光被它们吸收遮挡，树下，不热，特别清爽。
　　 人，大都是爱热闹的动物，有时候只我一个人借荫，很快第二个第三个人也凑过来了——树下的荫凉太吸引人。我会进屋搬来凳子，端来凉茶，拿来杯子。尽管是每天见面的人，也有说不完的话。常常是老话新谈，南边的山、北边的田，北京的长城、南京的公园，上海的黄浦江、西安的博物馆，一顿乱扯，实话也罢，吹牛也罢，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能说出新鲜感。八卦新闻，更具吸引力，似乎会将热浪吸收，凉爽释放。偶有背着钓鱼箱经过此地到横冲水库钓鱼的城里人，即使人不熟，可这樟树下的荫凉与他们熟。有时候树下没人，他们也会在树下站一站，收了汗水再走。树下有人，他们忙停下脚步加入我们的谈论中。说着说着，就知道了他与附近的某某有亲，亲戚网线就连上那个，因此，找到更多的话题，甚至还攀上了老表、舅舅之类的亲戚。
　　
　　 四
　　 当然，许多谈话的内容，都会与这几棵樟树有牵连。
　　 邻居甲：“山弛哥栽了这几棵樟树，自己没受到益，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乘凉的人。”
　　 邻居乙：“大树底下乘凉的人，有几个是亲自栽树的人？这几棵树最终是他侄子的，若干年后或者成古树也说不定。”
　　 邻居丙：“的确，有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的是这个栽树那个乘凉，就像曾经拿命打天下的人，最后活下来享福的人并不多，倒是让我们赶上了好时代。”
　　 城里人甲：“这话我信，不是前辈们流血牺牲，我们哪来的凉可以乘。我的幺爷爷就是其中之一，他参加革命后，就没回家了，死在哪里了都不知道，杳无音讯。”
　　 邻居甲又说：“我姐夫的老爸，是抗美援朝的军人，我到他家，常听他说起他们部队打仗的经历，每次我都听得心惊肉跳，对他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邻居丙接话：“我们都是有福之人，前辈们打来江山，我们享太平！”
　　 ……
　　 因为有这几棵大树可以借荫，此地成了过路之人的休息地，成了大家谈天说地的场所，成了情感交流的纽带。大家热闹着，快乐着，温馨着。
　　 是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辈打天下后辈享福，从古到今都是这样。当然，也有生活同一个时代的人，凭他们的坚韧毅力，不断拼搏，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很快成为佼佼者，借荫他人，给他人帮助与庇护。还有不少人为了社会的稳定，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人类的和平，肩扛大梁，负重前行。因为他们，才有了我们可以安心地在借荫，才有家庭的平安幸福。
　　 再想想，我给不属于我的樟树树叶每天打扫，路面保持干净，它长期借荫给我，为我抵挡风雨，这是一种良性循环，相互依托的过程。往大了说，应该是一种动态平衡，促进健康发展的关系吧。
　　 生活的诗意无处不在，坐在树荫下，我们起初是仰首致敬，后来就有人提醒着我，做好写几句诗送给这几棵樟树，否则对不起那片浓阴。诗心倒是有，诗才却无，于是回家翻往，发现一句诗——
　　 深缸酌尽瓮底黄，清荫兼借邻家绿。
　　 古人也有借荫借绿的雅事，中华文化一脉相承，于今，我也借来了一次，好美的感觉。诗句被我背熟了，喜欢最后一句，我借得邻家的绿意，邻家却早已离去。山弛哥，他本无心借荫给我，但那片阴凉却不肯，偏偏为我家庭院遮日避风。

朱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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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旺成

好文，点赞！

袁清香

朱明艳 发表于 2025-3-7 21:56
学习拜读老师佳作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

袁清香

覃旺成 发表于 2025-3-8 07:28
好文，点赞！

谢谢老师鼓励！

臧雪梅

为你的佳作点赞

龙阳呈祥

拜读袁老师佳作，欣赏学习，感佩才情，衷心点赞！

焦德富

鲜谈袁老师好文，看似平常，细读味浓，欣赏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