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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读书台的新诗客 文/樊明雪 2023年6月20日，《湖南日报》的“新湖南”刊发了我的一篇散文《范仲淹读书台的诗客》，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当日阅读人数破10万。文章介绍了数百年前的朝廷重臣、迁客骚人来到安乡，在朝拜读书台的范公之后写下近百篇诗歌。这些古韵歌赋让人穿越时空，领略“洞庭胜状”的书台夜雨，感受范仲淹少小立志寒窗苦读的精神力量。 前不久，我应邀参加“安乡范仲淹读书台2025新春诗会”，会上 那些争先发言和边发言边朗诵自己新诗的诗人，让我眼前一亮。他们诉说千年文脉在安乡大地留下墨香，播种希望，他们颂唱一代一代安乡人为守护这“苦读励志”的精神火种，读书台屡毁屡建的智慧和力量。这些新时代的诗人是读书台的新诗客，是书台文脉现代传播的表达者。诗人们的发言有激情有思想，也有故事。 （一） 第一个发言的是安乡诗人、县湖湘文化研究会会长韩霆。他说，他最近专程去了趟河南邓州的花洲书院，那里是范仲淹写《岳阳楼记》的地方。他在春风堂里看见一幅中国地图，题为“范仲淹生平足迹路线图”。图上一条蜿蜒向东的长江，长江的荆江段边上有一个小红点，红点旁标有“安乡”二字。韩霆问讲解员这是什么意思？讲解员说“范仲淹11岁前干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晓得他去了湖南安乡。” 韩霆一听，既高兴又内疚。高兴的是安乡读书台在范仲淹人生轨迹中有了个“立足点”。然而，传承千年的读书台有着鲜活的人文景观，连相隔只几百公里的邓州人都不知道，作为曾经担任过县委宣传部秘书、文联主席的他，难道不内疚吗？于是，他回安乡的当晚就写了一组诗，形象地介绍范仲淹在安乡发蒙的读书台，并将此诗寄给了花洲书院纪念馆。组诗的名字叫《书台三景》。 书台夜雨 苇叶青青 芭蕉摇曳 你独生于厢房 掩卷凝望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 打湿少年凝重的企望 “不为良医，便为良相”的誓言 在心底激荡 千年前的那场雨 一直滋养着故乡
洗墨池 寒来暑往 濯洗于池塘 清澈的池水 渐渐浓郁如黛色 氤氲着翰墨清香 那支笔 在你的手中成长 饱蘸家国情怀 挥写着大宋的千里江山 你不仅仅只是羽扇纶巾 更以笔为剑 使狼烟纵横于大漠 边塞诗的余韵 至今弥漫其间
大观楼 你常常登临高楼 引颈东望 洞庭湖的波涛 拍打着你的忧伤 阴晦的季节里 你的愁绪疯长 何时才能先忧后乐 何时才能天下安康 莫道江湖 莫道庙堂 人生有太多的迷惘 种子既然埋下 此生必将坎坷 （二） 安乡县烟草局副局长张剑一，是位诗歌爱好者，尤其是古典诗词写得不错，人说他是沾了他先祖的文脉。他的先祖张明先是300年前知名的清代翰林，33岁时担任康熙皇帝侍读秘书。张明先从小崇敬范仲淹，时常来到书院洲的读书台追思先贤。他写的《书台夜雨》，缅怀范仲淹，记述读书台，成为一首传颂百年的名诗，其中“胜状高楼记岳阳，谁知踪迹始安乡”诗句，让他成为中国历史上揭示书院洲读书台与《岳阳楼记》之间奥秘的第一人。 张明先不仅文学上很有成就，而且一生以范仲淹为楷模，处庙堂忧其民，处江湖忧其君。他晚年退休离开朝廷回到安乡，在城关南正街建起翰林府，学习范仲淹在家乡兴办教育，建造书楼，“清学基，修学宫”，开办义学不收学费，被当地百姓传为佳话。 张剑一是张明先第7代孙，先祖的故事大多听台湾的舅舅所说。那一年，舅舅回大陆省亲，一到安乡便到处打听寻找300年前祖屋翰林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然而多方打听没有结果，舅舅闷闷不乐。张剑一劝舅舅对石狮不必挂在心上。舅舅说：“剑一，这对石狮子，是我们先祖在家乡办义学堂的念想，也是我们张家家风的象征，乐善好施是张家延续几代的好传统，一个家族好的家风比金子还金贵！” 舅舅一席话，让张剑一掂出了这对石狮子的分量。他决定将“寻找石狮子的故事”写信告诉在上海工作的儿子，并附诗一首，题名《望海潮·书台怀先祖》。 荒台池沼，范公旧读，曾留先祖遗篇。 清室翰林，康熙侍读，恩荣奖励绵延。 撰国史凌寒，著诗文累帙，学识泓渊。 典试江南，督学广粤，造梁椽。 荣归桑梓难闲。更宣教里巷，捐学南关。 修校理基，传薪授业，黉门古道依然。 后俊继前贤。读书终报国，古邑新颜。 又见洲头水阔，渔火载舟还。 诗人还将这首词用白话文讲述给他那上海的儿子： 安乡城北书院洲上，草丛中依稀可见书台和砚池的痕迹， 这里是范仲淹幼年寒窗苦读的地方，三百年前，我的先祖张明先在此缅怀范相，写下了《书台夜雨》的诗篇。先祖年少中进士，入翰林院， 并担任康熙皇帝侍读秘书，多次受到康熙帝的恩赐和赏赞。他为撰《三朝国史》、《明史》等史书不避暑寒，著作甚丰，才识学问宏愽渊源。 曾经作为正主考，主持江南会试，也曾提督广东学政，为朝庭选拔造就了许多栋梁之材，官声政誉斐然。花甲之年荣归故里仍学而不辍， 刻华表、造御碑亭毫无空闲。更在县城和乡下兴教劝学，带头捐资兴建南门口的学宫墙垣。对校舍、棂星、黉门等建筑扩建和修缮， 将学宫基址进行丈量，界定四方范围，不容刁滑之徒侵占学宫传授知识，培养人才，百年来校旁名为“黉门堤”的老街仍在，从岩桥连接到河堤边。多少后生才俊象先贤一样，读书报国，改变着故乡的旧颜。 我仿佛又看到洲头辽阔的水面上，渔舟夜归，星火点点，就像读书台的文脉薪火长久承传。
（三） 从安乡县文化馆走出去的知名词作家刘钧涛，今年82岁。他这次专程回家乡参加读书台新春诗会，并现场朗诵他的新诗《故乡有座范公桥》。
一阵掌声过后，刘钧涛激动地说，我的这首诗的词眼就是最后一句：“上桥行人步步高”。这个灵感来自前不久《湖南日报》的一篇报道。报道说：“2024年第10期‘湘江大讲堂’在省委党校举行，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原副院长贺福初应邀作专题讲座。”贺福初是安乡县安福乡一个农民的儿子，家庭没有任何背景，靠的是自己苦读成材。他是安乡寒门子弟学习范仲淹寒窗苦读入世有为的典范。 刘钧涛说，古时候安乡还有一个真实的典型。清朝光绪年间，安乡王家湾村青年罗世澥，从小喜欢舞棍弄枪。他父亲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农民，他对世澥说：“伢儿，中国有句古话：自古瓜儿苦后甜。你要想出人头地玩出名堂，就要像范仲淹小时候在书院洲上读书那样日夜吃苦。”他带着儿子三次走过范公桥，来到读书台，让儿子在范公像前发誓刻苦用功。此后，罗世澥苦练不厌，寒暑不避。二十岁时他动身进京应试武进士，在皇帝面前表演“蛟龙出海”，被皇帝当场点为武进士，职封御前侍卫。 事后，安乡老百姓编了首打油诗：“范公桥，范公桥，一头连着苦读，一头连着荣耀；走过来的是寒门弟子，走过去的是俊才英豪。” （四）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眼科中心副主任兼小儿眼科主任、博士生导师李芸，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医生家庭，从小在安乡焦圻镇的外婆家长大。外婆常常给她讲起范仲淹小时候在安乡刻苦读书的故事，并多次带她来到深柳书院遗址。少年范仲淹“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少小立志，早早地印记在李芸心中。 李芸通过自己勤学苦读，考上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并先后赴美国、日本等名校留学考察。从一个普通医生到博士生导师，她一路走来时刻不忘当个良医的初心。她曾四次背着药箱走入非洲，其中两次担任中国赴塞拉利昂“光明行”创新项目医疗专家组组长，她多次受到国家卫生部的嘉奖，被评为首届“湖南最美医师”。李芸还是湖南省诗词学会常务理事，她的业余爱好是用诗词抒发她内心的感受，表达她对初心的坚守。受家乡“读书台新春诗会”之约，她新填了一首词《临江仙·怀范文正公》，并以现代诗翻译寄回老家。 悬壶未改经纶手，金针化剑戌边州。 烽烟踏破五更秋。帐前孤角咽，笔底征夫愁。 瘟瘴关河天下泪，青囊长系民忧。 鸣默悲喜两悠悠。一江寒色里，千古岳阳楼。 译文： 白衣战士，亦是戍边旗手。 手持银针，心怀天下， 在那边关，以医者之心，守护神州。 烽烟四起，秋夜漫长， 帐前号角呜咽，笔下写不尽征夫的哀愁。 瘟疫肆虐，灾民流离， 背起药囊，于瘴疫之野奔走。 无论沉默还是呐喊，悲喜都已淡然， 唯有一江寒水，映照着千古屹立的岳阳楼。 （五） 安乡中医院自2011年整体乔迁以来，一年一个样，年年有发展。他们提出“办有温度的医院，做有态度的医者”的口号；他们将当好良医具体化为两句话：“视群众为父母，把患者当亲人”；他们坚持创新发展，所创省级重点专科数量位居全市之首。安乡中医院的规模及服务、治疗水平，在湘鄂边有个很好的口碑。 有人说，中医院的发展变化与“思贤亭”的建立有关。 思贤亭，是南宋理宗时期安乡县令李元举所建。李县令在重修范仲淹读书台时，还在旁边修了一个亭子叫思贤亭，并作碑文记述少年范仲淹在安乡刻苦读书和立志“不当良相，便为良医”的情况。县中医院在乔迁时，同时在大门右侧修了个范公思贤亭，并在亭柱上刻上一副对联：“万古斗山瞻后学，一言金石是先忧。”追寻先贤足迹，乐当爱民良医。 县中医院的发展变化，还牵动着一位老院长的心。 老院长刘雷中，退休后潜心地方文化、古典诗词，是安乡深柳诗社副社长兼《深柳诗词》主编、常德诗词学会副会长兼《常德诗词》主编。他对范仲淹书台文化的研究也很有兴趣。每次回家乡参加中医院的重阳聚会，他总会站在医院门边的思贤亭凝视静思，默默祝福这千年文脉源远流长。他的一首新词《沁园春·再读安乡中医院前思贤亭碑》，唱出了一个老院长内心的期望。 肃立碑亭，思接千年，鹳港水悠。想范公幼岁，安乡苦读，心怀天下，后乐先忧。良相兴邦，良医济世，为解生民万斛愁。看今日，有良医疗疾，百病皆瘳。 当年十万兜鍪。戍塞北、将军白了头。赋岳阳楼记、渔家傲曲，人人传诵，户户歌讴。重勒新碑，再寻贤躅，恍惚范公登此楼。欣然赏，名医百万，新政千秋。 他还把这首词翻译为白话诗： 我肃立在思贤亭前，思绪回溯千年，安乡城北的鹳港碧水悠悠。想当年文正公幼年在此苦读，心怀天下，立志后乐先忧。发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只要能解老百姓不尽的忧愁。很欣喜地看到，今日有良医为百姓治病，百病无忧。 想当年小范老子率领十万大军镇守塞北，历尽艰辛，熬白了头。写下名篇《岳阳楼记》、名词《渔家傲》，至今仍然传诵不休。今日在此重刻新碑，再寻前贤足迹，恍惚看见范公登临此楼。范公应该高兴地看到，今有百万名医，改革新政正磅礴千秋。
（六） 1994年春，《人民日报》总编辑、范仲淹第28代孙范敬宜来到安乡，当他考察书院洲上范仲淹读书台遗址，看到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十分激动。他接过陪同他的时任县委书记姚正先手中的大哥大，给他北京的夫人打电话：“夫人啦，我们老祖宗发蒙读书的地方油菜花儿开的好漂亮啊！下次一定带你来安乡。” 30年后的安乡大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0万亩苔菜绿绿葱葱，粤港澳“大湾区”菜篮子基地遍地花开。县委书记王先波刚刚从海口捧回“博鳌亚洲论坛绿色发展基地”的牌子，中国农业科学院又来安乡召开“南方稻稻菜轮作高效栽培技术现场交流会”，并为安乡授牌“中国菜苔之乡”。曾被毛主席赞扬过的“北有安乡”正朝着中国式农业现代化昂首前行。今日之安乡，不仅是洞庭鱼米之乡，还是国家授牌的“中国酱卤之乡”、“中国诗词之乡”、联合国授牌的“世界长寿之乡”。 中国楹联家学会会员、安乡女诗人张婉君为此填词一首《临江仙·书院洲上菜花黄》，以表达她激动而喜悦的心情。 书院洲头春色艳，蕉窗紫燕成双。故人来此浴金光。书台晴照里，缕缕溢清香。 鹳港悠悠司马影，书声琅琅垂杨。晨昏苦读少年郎。心怀天下去，可记菜花黄？ 诗人张婉君还用安乡话在新春诗会上这样深情表达： 书院洲头春色艳美，蕉窗前紫燕成对成双。 范仲淹第28代孙范敬宜先生来到安乡， 遍地油菜花一片金黄， 仿佛置身于金色的海洋。 扑面而来的缕缕菜花香，不禁感慨安乡实在是漂亮！ 鹳港水悠悠流淌，是范仲淹跟随司马道士读书的地方。 依稀可见司马先生传薪授教的身影和模样。 垂柳依依，书声琅琅， 少年范仲淹在这里刻苦学习，度过了六年时光。 他立下了“先忧后乐”的宏伟志向， 从这里走向远方。 文正公英名天下扬， 敬宜先生您是否还记得那缕缕清香？ 在范仲淹读书台新春诗会上，主持人宣读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作家彭其芳寄来的书面发言，一首满载乡情的长篇散文诗：《诗在，读书台就在——读樊明雪“读书台的诗客”有感》。特地摘录最后一章，分享这位92岁的安乡游子的乡音乡愁。 “范公的读书台，从宋朝建立，到元，到明，到清，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经不住岁月的磨洗，它常常在一次次战火中屋倒墙倾，它常常在一次次洪水泛滥时片瓦无存。 尽管安乡人生存环境险恶，也并不富裕，但总是以无比强大的担当精神护卫着读书台，毁了就重建，由堂到台，由小到大，由简陋到壮观，计有十五次大毁大建。十五次，皆凝聚了多少代人的心血，该表现了多少代人的大智慧，该流露出多少代人的千年期盼。 因为它是安乡人勇敢坚韧的精神象征，因为它是安乡人教育子弟做大事的课堂，因为它是安乡人引为骄傲的文化名片。它在安乡人心里重千斤！ 一次次重建，就是一次次缅怀范公；一次次重建，就是一次次沐浴范公的暖风春雨；一次次重建，就是一次次延续中华的文脉。能在洪水走廊里夺稻麦丰收的人，能一担担土筑起万里长堤的人还从来没有说过输志气的话，遇事说“不”。我多么盼望回故乡。我多么渴望见到读书台。有一日，或许久久的思念撩发老来狂，我左手举着书，右手握着笔，一路风风火火赴故乡，在重新矗立在大地上的读书台前，在鼓乐声中，在人潮花海里，我把风雪染白的头低下，再低下……与一个伟大的英灵对话，进一步领悟‘台’与‘记’所蕴含的人生哲理。”
（作者:樊明雪，安乡县人大原主任、安乡范仲淹思想文化研究会荣誉会长、中国范仲淹研究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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