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琪：苦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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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娘（七）

萧骏琪

  在记忆深处，六岁那年娘亲手缝的书包，承载着我童年的希望，而娘中午送来的大蒜炒鸡蛋，是那段岁月里最温暖的慰藉。回家后，娘不再让我去捡柴打猪草，一心盼着我能通过学习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然而，这样看似充满希望的开端，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命运的车轮无情地碾压过来，将娘和我们这个家，拖入了更深的黑暗深渊。
  此后，娘愈发忙碌，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在生活的漩涡中艰难挣扎。天还未亮，村里一片寂静，娘就悄悄起床。老旧的木门在她的推动下发出“嘎吱”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借着微弱的晨光，从米缸里小心翼翼地舀出少得可怜的米，开始熬粥。那米缸，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每一次伸手，都仿佛在抽取娘的希望。
  当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娘已经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她扛起农具，匆匆走向田间。烈日高悬，整个村庄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田间的泥土被晒得干裂，发出刺鼻的气味。娘弯着腰，在滚烫的土地上除草、施肥，汗水如雨点般从她的额头滚落，滴进干涸的土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长时间的弯腰劳作，让她的腰椎严重受损，每直起一次身子，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她只能咬着牙，默默忍受。
  傍晚，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翁妈在屋里的咳嗽声。翁妈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疾病缠身。娘快步走进房间，看着翁妈痛苦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奈。她赶紧烧上热水，为翁妈熬药。药味弥漫在狭小的屋子里，混合着娘身上的汗水味，让人窒息。
  深夜，当整个村庄沉浸在梦乡中，娘还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一家人缝补衣物。灯光昏黄而摇曳，将她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独和凄凉。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双手因为长期的劳作和寒冷的侵蚀，变得粗糙干裂，手指关节肿大变形。每缝一针，都要忍受钻心的疼痛，但她依然坚持着，一针一线，缝补着生活的破碎与希望。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天，我在学校突然被老师叫走，说家里出事了。我心急如焚地跑回家，看到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原来，娘在田间劳作时，突然晕倒在地，被邻居发现送了回来。我扑到娘的床边，放声大哭，娘吃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安慰我：“孩子，别怕，娘没事。”那一刻，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娘一直用她瘦弱的身躯，独自承受着生活的所有苦难，而我却无能为力。
  为了给娘治病，家里四处借债。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变得更加摇摇欲坠。村里的人都劝娘放弃治疗，好好休息，但娘却坚定地说：“我不能倒下，我还要看着孩子长大，还要照顾这个家。”于是，在身体稍有好转后，娘又拖着病体，继续忙碌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娘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她的身体日益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即便如此，娘依然没有停止劳作。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娘像往常一样去山里砍柴。山路崎岖难行，又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突然，娘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受伤了，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积雪。那一刻，娘望着远方，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这样的苦难，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我在学校里，时刻担心着娘的身体。每次回到家，看到娘那日益憔悴的面容，心中就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为娘分担生活的重担，让她不再受苦。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们，更大的灾难，正悄然降临。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翁妈突然病情恶化，离开了我们。娘悲痛欲绝，瘫倒在地上，她的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黑夜撕裂。那一刻，我知道，娘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夺走了……
  此后的日子，娘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笑容。她依然每天忙碌着，为了我，为了这个家，独自承受着生活的重压。而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娘，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命运的阴霾，沉甸甸地笼罩着我们……这些过往的苦难，如影随形，也为后续的生活埋下了更加沉重的伏笔，不知道在未来，还有怎样残酷的考验，等待着我和娘。

史开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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