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下的燕语

金丽伟

       老屋的房梁上，悬着一个泥黄色的燕巢，像一枚倒扣的莲蓬。
春分刚过，第一对燕子便剪开细雨归来，黑缎般的羽毛沾着江南的水汽，尾羽分叉处还挂着半粒晶莹的露珠。

      木结构的老堂屋里，燕巢筑在正梁的榫卯处。每日天光微亮，便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雏燕嫩黄的喙从巢边探出，如同初绽的迎春花蕊。父亲用旧报纸折成方盒，钉在巢下三寸处接粪，那白瓷般的排泄物竟带着青草香。暮春时节，二十余只燕子会在夕照里盘旋，翅膀掠过天井时投下流动的暗影，仿佛一群会飞的黑牡丹。

      新起的楼房贴着雪白瓷砖，燕子们迟疑了整季。直到某个清晨，母亲发现檐下的电表箱旁粘着第一粒泥丸——它们终究舍不得这方屋檐。新巢筑在雨水管拐角，用草茎混着父亲钓鱼剩下的红蚯蚓干，在阳光下泛着珊瑚色的光泽。

      麻雀来袭那日正值梅雨间歇。七八只灰褐色的强盗扑棱棱落在晾衣绳上，聒噪得像群小贩。它们想“鸠占鹊巢”，母亲抄起晾衣竿时，竹梢还挂着件未收的蓝布衫。竿影划过空气的啸声里，老麻雀的绒毛纷纷扬扬飘落，像下了一场褐色的雪。最壮实的那只竟不肯走，蹲在电视天线底座上瞪眼，直到母亲敲响搪瓷脸盆，才骂骂咧咧地飞向后山的毛竹林。

      门前那棵白杨树长得极高，枝丫伸到三楼去了。春日里，杨絮飘飞，像下着一场温柔的雪。燕子们最爱在树梢间追逐嬉戏，黑羽一闪，便从这枝掠到那枝，偶尔俯冲下来，几乎要擦着晾衣绳上的被单。被单上便沾了几片轻软的杨絮，母亲也不恼，只笑着说："燕子也爱干净哩。

      每日清晨，最早醒来的总是燕子。它们的啁啾声透过纱窗传来，比闹钟还要准时。我躺在床上，能听见它们啄理羽毛的细响，还有幼燕求食时急促的鸣叫。这声音让人心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我们还是住在那个有着木梁老屋的院子里。

      杨树叶子渐渐浓密起来，投下的影子在阶檐上摇曳。燕子们常在树与巢之间往返，衔来的不只是筑巢的泥，有时还有细软的草茎，或是偶然捉到的小虫。它们飞过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那姿态比任何舞蹈都要灵动自然。

      母亲依旧保持着老习惯，在燕巢下方钉了块小木板。这木板原是做书架剩下的边角料，刨得极光滑，接住的燕粪每日清理，竟成了种花的好肥料。父亲则喜欢在晚饭后坐在堂屋大门前的藤椅上看燕子归巢，在夕阳渐暗的天色里与燕影相映成趣。

      深秋时，燕子南飞，空巢静默。但我知道，待来年杨树新绿，它们定会归来。就像门前的白杨，年年落叶，年年抽枝，在四季轮回中守着这方屋檐。而我们，不过是这轮回中的一瞬，有幸见证了檐下燕子的春秋。

覃旺成

好文，点赞！

龙阳呈祥

拜读图文并茂的佳作，欣赏学习，感佩才情，衷心点赞！

舒中一

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