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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老话常德】苦楝树下的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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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4 14:5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刘贤安 于 2025-5-5 09:58 编辑

【德老话常德】苦楝树下的医者

澧水在城头山脚下拐了个温柔的弯,将千年稻作的烟火气漫进每一寸泥土。苦楝树就站在村口,虬曲的枝干托着紫白相间的花伞,而老爹的故事,便从这棵见证了半个世纪风雨的老树下缓缓流淌开来。

老爹的父亲曾是澧州土地上行走的传奇。书童的狗皮帽檐坠着翡翠,在阳光下碎成流动的星河,老驴蹄铁叩打青石板的声响,是旧时光最温润的注脚。那老人骑在驴背上,长鞭垂落如未写完的诗句,目光掠过田埂时,连荒草都似得了安抚。他膝头的小儿子——后来的老爹——总在暮色里数驴蹄溅起的金箔,看父亲的影子与驴影在黄土路上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一个地主家庶子的童年。

解放那年的蝉鸣格外刺耳,老爹的父亲最终在妻妾中选择了长亭古道的相濡以沫。但他留给世界的,不止是祠堂里泛黄的医书,还有那碗能化去鱼刺的“九龙水”。当最后一任书童抱着青瓷碗消失在晨光里,老爹接过的,是比医术更重的济世心肠。

澧水的水雾漫进窗棂时,老爹正为我舀起一瓢水缸里的月光。他作画符的手比书生握笔更虔诚,指尖在水面游走,仿佛在临摹某种失传的星图。咒语轻得像鱼摆尾的声音,却让半碗清水有了化骨的神力。我仰头饮下时,喉间的刺痛正与他眼中的柔光悄然和解——后来才懂,这哪是化了鱼刺,分明是将人间疾苦都熬进了一碗慈悲。

更奇的是他治病的方子:烧红的红砖碎在药罐里滋滋作响,竟能煨出女子面如桃花的生机;痔疮患者坐浴的木桶边,他随手撒把艾草,便熏散了十年难言之隐。消息像澧水的涟漪般传开,从此求医者踏破门槛,老爹却始终不收分文,只说“草木是土地的馈赠,医者哪能拿恩情换银钱”。他的诊室里,西药瓶与晒干的蝉蜕并肩而立,听诊器搁在刻着《千金方》的木匣上,像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东家的鱼翻肚了?他往鱼塘撒把自制的药粉,涟漪里便绽开活蹦乱跳的希望;西家的樟树生虫了?他攀上树杈的背影比少年更利落,驱虫的草药香漫过整个村落,连飞鸟都要绕着这片土地多啼三声。李家的耕牛卧地不起时,老爹蹲在牛棚里,用掌心焐热草药膏,顺着牛腿的穴位慢慢揉按,浑浊的眼珠里映着老牛湿润的眼眶,仿佛两个历经风雨的老友在默默对话。

老爹老了,却老得像村口的苦楝树——根须深扎进故土,枝桠宁折不弯。他说人活一世,就该像老井,看得见自己的影子,也盛得下别人的渴求。那些年他拒绝了城里医院的高薪,偏要守着祖传的土坯房,看檐角的铜铃与季风私语,听澧水的渔歌漫过田埂。他常抚摸着院角的老井栏,井水里倒映着他渐白的鬓角:“人走了,根就断了,断了根的医者,治得了病,治不了乡愁。”

蛇年的寒风却吹折了这棵老树。救护车的蓝光撕裂暮色时,老爹躺在担架上,眼尾的皱纹里盛着未及落下的泪。医院的白墙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却在氧气面罩后喃喃:“是肺里进了凉气,澧水的雾打湿了肺泡。”直到呼吸科的刘教授用现代医术接住了他飘摇的烛火,他望着病房窗外的梧桐,忽然说:“比村口的苦楝树矮三分。”那语气里藏着的,不知是对故土草木的牵挂,还是对再也攀不上树杈的怅惘。

如今再看那半碗“九龙水”,水面早已没了当年的涟漪。但我知道,老爹画的不是符,是对土地的誓约;念的不是咒,是千百年医者与人间的默契。他像一支拉满的弓,一辈子瞄准的不是远方,而是脚底下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当年轻人背着行囊奔向霓虹,他用布满老茧的手,将乡愁酿成了治病的药方。

苦楝树又开花了,紫白的花瓣落在老爹的窗台。他正对着一本翻旧的《本草纲目》打盹,阳光穿过他稀疏的白发,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他父亲驴蹄下扬起的金色尘埃。原来有些传奇,从来不是腾空而起的神话,而是像树根攀附岩石般,用一生的坚守,在大地上写下无人能解的诗篇。

风过处,满树紫雪簌簌而落,恍若天地在为这位守土者轻轻鼓掌。他教会我们:最动人的医者仁心,从来都生长在泥土里,盛开在岁月的褶皱中,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珍贵的人间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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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5 09:2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美图佳作,点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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