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泉中篇小说：碰到的鬼多（四）

张新泉

四
　　 仿佛杀了一个回马枪。要去的地方是黎家坪，离张俊峰老屋三华里。黎家坪并不陌生，六七岁的时候，跟着刘姨妈在这里夏天捡过谷穗、春上捡过麦子，抓过乌龟。十三岁高小毕业在这里的谭家湖站在湖水里捞过丝草（猪草），用夹栏挑了卖养猪场。
　　 水月庵后的老屋不复存在，连巨大的桑树、柚子树、椿树，这些自然界赐给的庞然大物，统统不见了。长成那么伟岸，何止百年，人为毁去，只在一旦。不仅张俊峰家的树木没有了，连天成布铺后面那些生机勃勃的巨型古鬼柳树也荡然无存，不知去向不知道做了何用途。他很为这些失去的东西惋惜。一旦失去，再难拥有。果然，成为老年人六十多岁后，没有在当地看见成气候的树。人和自然怎么不能和谐相处，他于网上徒劳发文想唤起那些只要钱、不要其他的人的良知……
　　 同时转到黎家坪的，还有张大春全家。他家是从龙潭桥公社转到这里的，他在镇上的老屋还在，天天早出晚归，出工在队里，回来住家里，那点路程，没有什么不方便。张俊峰无家可归，只好住队里去。队里不会修屋的，县里不会再有二次拨款。再说这是跳板，不是长住之地，哪有修屋打算。
　　 队里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张俊峰妹妹去了供销社做合同工，交钱给队里，记工分。弟弟派去了公社林场，只有张俊峰在队劳动，张大春两兄弟在队里劳动。张俊峰住政治队长車队长家里，屋是泥巴做的砖砌成，泥砖墙面贴满牛屎粑粑（干了当柴烧）。屋顶盖的是稻草，屋并不宽敞，因此队长老婆不大欢迎。住了几个月，队委会研究住到社员列大炮家里。列大炮是木板瓦房，有六口人，也显得有些紧张。队委会不好办，家家户户都不宽敞。七十年代的农村，大部分是土改以前的房子，能够大把花钱修屋的主儿，没有一个。总不能把人挂在板壁上，队委会最后安排在胡家老头的屋边紧靠着搭一个偏。这要不了好多材料好多钱。胡老头是沅水局下放这里的，得天独厚沅水局木材多，虽然是一个平房，房间不多却修得最高，旁边有空地。靠着他的板壁顺势盖了一个没有窗户的黑咕隆咚的稻草屋，四方省去一方，只要三方围住。竹棍缠稻草就把壁夹拢来了，留一个门进去。顶子也是盖的稻草。张俊峰终于有了固定的归宿，一些转下来的工具用具行头码子包刮劈柴都放在里面，棍子柴已经烧完。一个人参加队里的集体生产劳动并食宿。      张俊峰在这里劳动还是不惜力气，双抢的时候天天和张大春踩打稻机。铁姑娘小组成员配合割稻，每天挥汗如雨，抢种抢收。插秧时，张俊峰拉划行器，不需要象有的人要牵一条索，他只要对准那头一个目标，就能划得很直。只是觉得形式主义害人，为了学李劳模保证株数不惜放干水划行，有水放水、放后买水的搞法实在差火，干田里插秧，太阳暴晒除不易成活，转青慢，重新买水扩大种田成本，多用工，全队劳力要在长长的沟渠日夜分兵把守，不让偷水。并且有的田还是不能插上，耽误季节过秋了。如此追求株数，个人没有发言权的，还是得听上面的，照办。
　　 他发现两处农村各有千秋，个子大、力气大的藕塘比黎家坪更胜一筹，工具的精美好用更胜一筹；黎家坪的扯秧技术比藕塘更胜一筹，是两手合拢薅的，藕塘人都是单手薅的，要慢一点，张俊峰到这里显然没有他们扯秧快。黎家坪有的铁姑娘插秧一点泥巴都不粑，好像是才穿的衣服。藕塘的铁姑娘插秧都多多少少粑一点。
　　 原以为，转下来转到这里很容易招工出去，其实不然。第一年，转到这个大队的十来个知青，只有一个推荐读师专去。因为调皮，处处和那个队长顶牛，队长没法，要支部推了出去。这一年就推了这一个，要是这个不调皮，出去的或者就是当地土著了。结果还是不容易，没有马上被招工。原先的地方四羊岗传来消息，那里人招工走完了，招工的照葫芦画瓢到知青点招工，却人去楼空没有人了，作鸟兽散都转走另外农村，招工的打空转身走了。这等于饭只差一口气的时候，却把火抽了。要是你不转，就是你的份了。然而，后悔药没有卖的，这就是命运，阴差阳错又失去了机会。这里不是知青点，外面来招工还缺少了解过程，人生失误往往在一念之间，是上仓给不坚定的人惩罚。张俊峰等许多知青为快反慢。
　　 干满两年，才招工出去，队里一致推荐，尽好的说，来人听到的几乎是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的标准。他有二十六岁了，父亲活怕招不出去，要他少报一岁。自己吓自己，其实后来三十岁的也能招起来，虚惊一场。出去的时候，弄到这里的东西，劈柴还是没有烧，还是不忍心把这友谊见证解决掉，他宁可和队里的社员到沅水河里剥木皮烧。要走了，劈柴还放着，其他工具什么的放着，锁了，就带着行李上班去了。事情忙，一连八个月不能回来，回来把劈柴作处理的时候，门锁扭开了，里面的劈柴呢，不翼而飞无踪无影。那些工具没有动。是谁搞的，他没有问。估计不是胡老头，他抽回了单位沅水局，单位多的就是柴火，没有必要。他的四封三间的大木瓦房没有要，拆了不划算，卖给了队里的蒯茂尔，变成蒯茂尔的住屋。估计就是蒯茂尔搞了劈柴。搞了就搞了，难道还想他吐出来，他可能不认帐。何况转队下来他也是说了话的，作为感谢算了吧。把老同学的情谊记在心里就是。那些工具用具，委托蒯茂尔暂时保管，一旦有了地方再作调停，蒯茂尔应允。
　　

吉祥

     七十年代的农村，大部分是土改以前的房子，能够大把花钱修屋的主儿，没有一个。现在不同了,农村楼房林立,一派新气象!

张新泉

吉祥 发表于 2017-5-24 20:24
七十年代的农村，大部分是土改以前的房子，能够大把花钱修屋的主儿，没有一个。现在不同了,农村楼房林 ...

感谢吉祥老师来访关注评论。

张新泉

反映特定时代点滴。

张新泉

不忘过去辛苦，珍惜今天的甘甜。

毛自银

拜读

寒儒

我们这里也有个  黎家坪

张新泉

毛自银 发表于 2017-5-24 21:49
拜读

感谢老师阅读拙作。

张新泉

寒儒 发表于 2017-5-24 22:01
我们这里也有个  黎家坪

感谢老师来访关注评论。

龙阳呈祥

再次欣赏大作！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