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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得到些许安慰 陈大雅 按：1941年11月4日，日军在湖南常德发动细菌战，致使常德地区鼠疫史无前例大流行，造成7643名同胞无辜丧生，还有数以万计的同胞染病，12岁的小姑娘蔡桃儿，就是在日军细菌战中的一位遇难者……
走近常德城关庙街，见到面如桃花的小女孩，我常想起你蔡桃儿。 你的雅号，显然寄托你你父母对你的殷切希望。他们不仅希望你象流光溢彩的桃花，给武陵大地增光，为父老乡亲添喜，而且希望你象如钢似铁的桃树，风吹雨打，无灾无难，年年穿红着绿，岁岁平平安安。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恶魔吞噬了你稚嫩的生命，可喜的美梦变成了可怕的事实。 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有冤不冤之分，惨不惨之别。 原来，我只知1943年的5月，我还未满10岁，日本军队在方圆仅50公里的家乡厂窖三天之内杀害中国同胞3万多人，到处是同胞的冤魂，史称“厂窖惨案”。在被害者中，有我的父亲、哥哥和许多亲友。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知道，祖国的大好河山，曾经是日军施暴的赛场，到处都有“厂窖惨案”，到处都 有同胞冤魂。但是，对于你蔡桃儿的特殊悲惨遭遇，还是我在你的老家、我的第二故乡常德城生活多年后才知道的。你我两家的遭遇，既相似又不全相似。 你12岁那年（1941年）的11月4日凌晨，日军在常德城空投谷、麦、棉等杂物，经东门外广德医院（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前身）检验师汪正宇检验，杂物中有大量鼠疫细菌。迷惑不解的市民，虽不知大祸将至，但有不祥之感。 你家所在的关庙街，空投物较多。空投后的第八天，即12日清晨，你母亲背你上广德医院看病，说你昨晚辗转呻吟,不能安眠。副院长谭学华医师几次要汪正宇为你验血，次次都发现鼠疫细菌，与空投物中发现的完全一样。 13日上午8时许，你气绝身亡。你这个年仅12岁的黄毛丫头，却是常德第一批染疫者之一，是第一个死在医院的染疫者。 常德的志书，没有鼠疫的记载。当时的老人，不知鼠疫为何物。当地的医生，从未接触鼠疫患者。你童音未改，岂知鼠疫？恐怕在九泉之下，还不知自己是日军细菌战的牺牲品，真是冤哉枉也！ 你死的那天下午，驻湘西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救护总队第二中队队长钱保康和奥地利专家肯德来到常德，与谭学华解剖你的尸体，汪正宇又取你脾内血液检验。解剖和验血证实，你死于鼠疫无疑。 这位肯德专家，原以为日本在1925年6月禁止使用毒气和细菌武器的日内瓦公约上签过字，不会违约。但此时此刻，他确信日本已经违约。 检验师汪正宇，次年（1942年）发表的《敌机于常德投掷物品检验经过》的文章，对于日军空投杂物和你进院后验血、死亡、解剖等均有详细的记载，确认鼠疫细菌来自日军空投物。在他已80多岁的时候，对于这些，还铭记在心，常向访问者讲述，我访问过他，听过他讲的实情。 你死后，你家又有人死于鼠疫，关庙街和与之相连的鸡鹅巷等处，成为军队严密封锁的重灾区。城乡遇难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谈鼠色变。许多城里人往乡下跑，许多郊区人往外地跑，转眼之间，常德这座湘西重镇成了恐怖之城，许多乡村也笼罩着恐怖的阴影。多少幸福家庭毁于一旦，多少无辜同胞死于非命。目前，已知名的死难者达4000多人。 这是一场惨重的灾难。如果没有当地政府、驻军及卫生部门大力防疫，如果没有200多名外来医护人员鼎力相助，如果没有陈文贵、伯力士（德国人）、肯德等中外著名专家临场督导，鼠疫恶性流行的悲剧还不知演多久。 我还要告诉你，常德这样的悲剧，象“厂窖惨案”一样，全国各地都有。日军不仅滥施细菌战，而且还在哈尔滨、长春等许多地方用活人大搞细菌战试验。他们把活生生的中国抗日志士、进步学生、无辜平民和一些在中国的朝鲜、蒙古、苏联、英、美等国友人，通通取名为“木头”，任意试验，随便支解，最后，不管是死是活，通通毁尸灭迹。比较而言，这些人死得更冤更惨。这是开天辟地以来，闻所未闻的暴行，惨不忍睹，难以言表。 可是，时隔多年，在铁的事实面前，日本有些头面人物及其追随者，还象当年实施细菌战的策划者那样，否认侵华日军进行过细菌战，否认用活人作过细菌战试验，甚至放映美化日本战犯的影片。 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谎言终归是谎言，尽管日军认为，他们实施的细菌战，神不知，鬼不觉，但从实施细菌战的那天起，世界上知其底细的人越来越多，揭露的声音越来越高。 在否认细菌战调子很高的日本，揭露细菌战的声音也很高。许多人自发组成各种民间团体，收集有关历史资料，走访日本老兵中的当事人、知情人，走访中国的受害者、见证人，撰写文章，制作影片，举办展览，开会座谈，不断将日军细菌战的罪行公之于众。日军在常德空投的杂物中，有36公斤带鼠疫菌的跳蚤等历史资料，就是日本一位教授在日军历史档案中发现后公布的。常德鼠疫来自日军空投的结论，又一次在日本军方的原始资料中得到证实。 近几年，日本的一些民间团体，还自筹经费，帮助细菌战受害者打官司，要日本当局向受害者谢罪、赔款。这也是开天辟地以来，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对于如此尽心尽力的日本有识之士，原来我早有所闻，不甚理解。当我作为常德有关民间组织的一员，多次接触日本细菌战调查团成员以后，感到他们的心和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他们没有数典忘祖，出卖家门，也没有无视历史，为制造过人间地狱的前辈涂脂抹粉。我们没有痛定思痛，只见鲜花不见刺，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彼此不约而同地揭露日军细菌战的罪行，替细菌战受害者伸冤，都是爱国兴邦之举，顺理成章之作，势必唤起两国人民携手并进，势必得到世界各国人民热诚支持，形成不可抗拒的潮流。 当然，说“不可抗拒”，并不是说这场官司马上就会打赢，被告马上就会谢罪赔款，战犯功德无量论者马上就会揠旗息鼓，渴望友好者马上就会如愿以偿。而是说，被告不得不恭听民间的正义呼声，也将不得不接受公正的审判。这点，恐怕那些靠说谎混日子的人是始料不及的。 提到打官司，有一点应当向你说明白，常德的第一批原告中，没有为你申诉的原告，因为现在都是被害者亲属做原告，至今还没有找到你的亲属。如果你还有亲属在，一定会找到的。对此，请你不要耿耿于怀。与你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人，早就在为你伸诉沉冤。只要你的沉冤早见天日，得到人们的同情和声援，只要日军细菌战的罪行尽快曝光，受到人们的谴责；只要正义压倒邪恶，没有人再干伤天害理的坏事；只要中日两国人民发扬两千多年的友好传统，以史为鉴，以德为邻，就是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受害者的胜利，就是所有主持正义者应得的回报。 人心不可侮，众怒不可犯。眼下的这场官司虽不那么顺利，很可能是一场持久战，但已有一个好的开端。是谁制造了空前恐怖的冤海，是谁夺走了你12岁以后的生命，已经真相大白，铁证如山，引起了世人的关注，激发了正义的吼声。捍卫人类尊严的长城在加速构筑，填冤海、平冤案的时机已经到来，即使沧海横流，风云多变，沉冤不会再沉下去，公道终将尽数讨回。 在你出生70周年、逝世58周年之际，但愿你看到我这不吐不快、难吐难快之言，得到些许安慰。 （1999年12月）
作者为常德市党史办原副主任 现年83岁
来源: 陈大雅：但愿你得到些许安慰 | 
发表于 2015-5-4 05:55:35
发表于 2015-5-4 11:3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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