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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尘 封 的 爱 罗 永 常
爱妻倒下了,老将军悲痛欲绝。 那天,爱妻去参加一位老友的追悼会,在悲痛的哀乐声中猝然倒地。 老将军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跪在爱妻面前,紧紧攥着她那渐渐变凉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你比我年轻……应该先送我走呀……你……你怎么先走了呢?” 爱妻闭着的嘴唇痉挛了一下,好像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啊…… 老将军呆滞苍老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泊着无限的哀痛。 丧事过后,老将军和女儿整理爱妻的遗物。爱妻爱好广泛,有书有画,有集邮册,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小盒子。黄铜的,四方四正,被女主人擦拭得闪亮闪亮。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女主人还给这个小铜盒拦腰贴上了一张封条:“1954年4月2日,卢文慧封。” 老将军凝视着这娟秀的字迹,忽然想起,那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老将军发现了爱妻这个秘密的小铜盒,或许是好奇心驱使,他执意要打开看看,却被爱妻坚决地拒绝了。她说:“都密封好些年了,我不看,你也不许看!”说罢,就神秘兮兮地把小铜盒锁进了抽屉。 爱妻为什么不让我看?此时此刻,老将军用微颤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手中的小铜盒,大脑却高频率地活动着:存折?金砖还是珠宝手饰?…… 好在爱妻再也不能阻拦他了。老将军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转动暗锁,盒盖嚓地一声弹开了。 原来铜盒里装着两颗叠在一起的水晶心!在太阳的映射下,晶莹剔透。老将军戴看老花镜,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水晶心上还刻有一行小字: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张千。 你们的心永远在一起,那我的心往哪儿搁呀?老将军僵在那儿,心里有些薄薄的凄凉。好久,他猛然转过身来,极其沉重地对女儿说:“妤娅,你妈那天是去参加一个什么人的追悼会?” 女儿本不想告诉他——害怕伤害年迈的父亲,但在老父的一再追逼之下,她又不得不说:“那个人叫张千,听说还是个诗人呢。” 个龟孙,果然是他!一时间,老将军心里好似铁马冰河在奔涌翻滚,一下撞开了老人记忆的闸门,战争年代的那一幕又一幕—— 衡宝战役中,时任师长的他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被急送战地医院抢救。一个名叫卢文慧的护士,对他的战伤给予了无微不至的护理,而且还帮他写家书,教他识字。他虽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师长,却不识字,但凡上级电文以及作战命令,全由参谋人员念给他听,非常不便,而且担心误事。这次,他在战地医院疗伤的三个余月,不仅养好了伤,还学会了五百多个汉字,勉强能看报写信了。而且,而且他对文慧姑娘产生了爱慕之情,在出院前的那个晚上,他很直接地向姑娘袒露了自已的心扉:“文慧,嫁给我吧。” 然而,文慧却没有接受他的爱,一转身,跑开了。 师长并未死心,一有战斗间隙,总是骑着枣红马绕到战地医院来,但文慧总是躲他,避他,冷落他……。 师长很费解。后来,他从别的护士口中打听到:文慧已经有了男朋友,是和文慧一起从上海来延安的,是位青年诗人。他的名字叫张千! 就在师长打算放弃自已的单相思时,没想到,丘比特之箭却突然改变了射向。在那个月色溶溶的晚上,他打算向文慧姑娘作最后握别。文慧却定定地望着他,开了几次口,最后喃喃道:“咱愿意和你……交朋友。” 师长又惊又喜,开玩笑说:“我是革命军人,只能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可不能夺人之爱啵。” 文慧的眼里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就像石头一样地砸过来:“他失踪了,可能是当了逃兵。” 师长心里一惊,“那怎么可能呢?” “或许是他吃不了部队里的这份苦……” 文慧把目光转向远处,一任泪水恣意流淌。 在那个“战地黄花分外香”的晚上,她扑向了师长的怀抱…… …… 难道是他们旧情复燃,暗通款曲? 不!几十年来,我和文慧鱼水相依,患难与共。特别是在战争年代我多次负伤,身体一直不好,文慧又要坚持上班,又要长年照料我。什么煎药熬汤,端茶递水,洗衣浆被,她是那般温柔体贴,百不厌烦呀。 这时,年近半百的女儿,望着满头白雪的老父,声音哽咽起来:“老爸,请你原谅妈妈吧,她已经走了,对死者应该宽恕才对呃。” “不,妤娅,请求原谅的不是你妈妈,而应该是老爸我。”老将军老泪纵横,哽咽道:“你妈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义无反顾地尘封了她纯洁的初恋,一封就是几十年,她为我和我们这个家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女儿深受感动,闪着泪花说:“您真是一位心怀豁达的丈夫!” “遗憾的是,我知道得太晚了。”老将军继续说:“所以我才没有让两颗爱着的心走到一起,享受爱情的幸福。” “我的好爸爸!”女儿泪飞如雨。 后来的后来,老将军才知道,1954年4月2日的这一天,诗人张千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部队,同时也找到了他的初恋情人卢文慧。 〔原载《天津文学》2012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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