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鱼趣：（五）

桃源老光

      今年的暑期，时日热得长！热得尤其狠！那一个热呀，有如常德俚语所道的那般：热得人像似癞克玛塞床脚——只把气来咽！天气一热，人也头晕脑胀，什么事儿都不想搞。保性命与敲键盘两相一比，权衡来权衡去，只能取其重也！故而，一篇《长河鱼趣》，直拖到今儿天气凉爽这才续上。
      
      好吃佬有句名言：嘴巴就是分金炉！意思是说，食物的好歹，只须进得人的嘴巴，将舌头子几转，几转，立马便能判出个高下。这鱼儿是出自于堰塘内人工家养的，还是大河流水中捕捞得来，自是一目了然。都明白：天然野生的鱼，自比那家养的味道更足一些，江河流水中捕到的，自然要比一坛死水中关起门圈养长大的鱼，味道要好得多，最起码这鱼肉中的泥腥气味就要少得多吧！个中原因就在于水的流动与清浊。
      堰塘中圈养长大的鱼，长年四季，关在一坛死水的堰塘内，鱼儿们的活动不过几亩方圆，若追求那‘海阔凭鱼跃’的大气磅礴，终不过是幻想而已。试想想，鱼儿们终年呆在一潭死水内，吃的是人投放其中的草料、饲料，过的是不劳而获的嗟来之食。这鱼，不带股泥腥味，那才怪哉。
      大河里头的鱼，从小到大，每日每时都在天然流水中奔波往返，长年四季，喝着清亮的活水，捕食各种各样的饵料，尤其生殖季节内，鱼从洞庭湖中奔往上游去生子产卵的那一段时日，来来去去，千里跋涉，不停地在急流险滩之中，拼了性命挣扎着去上滩，那一种运动，消耗极大，比较起堰塘内一潭死水里喂养长大的家鱼，自然而然，这大河流水中长大的鱼，味道当然会好得多了去！别的不说，单就那鱼儿的一身肉，河里鱼和堰塘里长大的鱼，肉的紧密疏松，细腻粗糙，显然也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长河边上长大的人，个个皆知：大河涨水时节，捕鱼人捞到的鱼儿，要比滩干水浅时捉到的鱼儿，味道也显然大不同。上游的鱼比起下游的鱼，味道也极为甜软。区别就在于长河上游滩多，流急，水势汹涌。鱼儿们若想生存，就得在激流中奋勇拼博才是。中流击水， 不进则退！鱼儿们要在激流险滩中，每时每刻都得绷紧身个子，于中流击水，穿梭向前，稍有懈怠，便会被一个急浪，铺天盖地给打哈下去！这情形即如人锻炼身体，天天长跑一般，跑的时日长了，原先凸起的那个‘将军肚’，自然也就瘪了下去，一身的腱子肉，也就慢慢鼓起来。鱼儿也是一样，天天在急流中穿越奔腾，于浪花中钻来拱去，不停地锻炼身体，时日一长，原本稀松的一身肉，也就练得紧凑，慢慢些，会变成‘流线型’，于人看来，少一分则嫌太瘦，多一分则嫌太肥。直到落入人手，作成了“爆腌”鱼，煎得熟熟，人用筷儿挑起一砣，便能看个清楚，这鱼肉是一瓣一挨着一瓣，鱼肉紧实细腻且又白嫩。夹一砣送进嘴里，呵呵！嚼起来那个味道，自然是甜软滋润，鲜美无比，上等佳肴也！
      说至这，不禁想起长河中的一种特产——“金球”鱼儿。
      出桃源县城，沿长河往上南去，行二十里路程，有处地方，唤作：白马渡。这地处另有个极富诗意的好名号，叫作：白马雪涛。此地乃桃源外八景之一。
       “白马雪涛”的得名，与后唐武陵太守梁嵩有关。
      梁嵩其人，有《桃源县志》载：“梁嵩，广西浔州南平县人，后唐状元，武陵太守。奏减郡税。母病，归养，郡人追之，及渡，留所乘白马，因以名渡，志思也。”宋代高士过此渡，听此典故，念及梁嵩，不禁诗兴大发，当下挥毫泼墨，借景抒情，作诗写意，把白马渡一地风光，写得淋漓尽致，维妙维肖：
      层澜叠浪势轰雷，怒雨号风涌雪堆。
      半夜四天云墨黑，恍疑白马闯江来。
      梁嵩自小受苦，深知穷人谋生艰难。及至来武陵作太守，开粮仓，扩桑田，事计皆为百姓着想。百姓生活安定，日子逐渐富裕，梁嵩这才想起一别数载的母亲，年事已高，很想将母亲接到任上奉养，让老母安度晚年。正欲启程时，收到家书一封，信中道：母病重，急盼儿归。梁嵩思量再三，决意辞去官职回归故里，侍奉母亲以尽天年。
      启程那日，三星未落，弯月尚明，梁嵩乘匹白马，出武陵郡城往西北而行。胯下所乘白马似乎明白主人归心似箭的心思，飞蹄扬鬃奔腾急。
      天色刚明，晨曦初露。梁嵩来到桃花源对面沅水河边一渡口边。
      这时，忽听身后人声鼎沸，回头一望，原来是众百姓闻讯后齐齐赶来为他送行。见是这番情景，梁嵩顿觉心头一热，不想叨扰众位乡亲，连忙拨转马头，将双腿一夹，牵缰引绳放白马飞快冲下河去，骑着马踏波分涛，溅起一片迷茫水雾，从水面上一路淌过河去也。到了沅水右岸，恰好送行的众百姓也赶到了沅水左岸，大家隔着条河放声大哭，齐声大喊：“梁太守，请等一等，让我们送送你吧”。
      梁嵩扭头回望对岸的父老乡亲，想给他们留下点什么礼物作为纪念，一时间却又寻不到合适的东西。正思虑，忽看到自己乘坐的那匹白马，正“咴咴”长嘶，便拍了拍马的脖子：“白马呀，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如今我便不带你回去了，你就留在这儿吧。”
      白马仿佛听懂了梁嵩的话语，又“咴咴”长叫几声，伸出舌头亲热地舔他的手。然后，掉过头往回走去，依旧由原路再渡沅水。却因来时跑得过猛，损了力气，马至江心，再也没力气渡过大河，慢慢沉入水底去。
      为纪念梁嵩策马过江一事，后人在此处竖了块麻石板，凿下“拨马削涛”四个大字。稀奇的是，多少年过去，历经风吹雨打，这几个字始终水洗不脱，浪打不掉，直到如今，仍高高矗立在湖边。
      如今行船至此，可览一江之胜。宽阔的河面，如绿茵似一顷碧波，顿令人心旷神怡。靠左岸那水流湍急处，透过闪闪波光，清澈的河水中白石层叠，有如一匹骏马，正扬蹄飞奔，头颈处卷扬起高耸的一丛丛鬃毛，随着那淙淙流水，于水中飘飞，于碧波中抖动，与奔腾直泻而下卷起的千堆白浪，搅和于一起，煞是好看。
      后来的骚客文人，似觉得这“拨马削涛”的名号，多少带有点武霸的气味，少了些风雅，于是遂改其名，起了个极富诗意的名号：曰作“白马雪涛”。再加后来的文人雅士，借了这‘白马雪涛’，咏词赋诗，自然而然，便成就了桃源的‘外八景’之一。
      岳丈的老弟，也就是俺的叔老丈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多半时日，便守候在这‘白马雪涛’上下几里远近的地方。不过，莫要错会了意思，他不是守候在这里观景，也不是凭吊远逝的梁嵩太守，更不是要咏诗作赋。他要蹲守的，乃是这一带河水中出产的独有鱼儿——‘金球’。
      一条长河，随太阳东升西落，终年奔流，春夏秋冬四时，水涨水落，鱼儿们逍遥自得，成群结队，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穿梭一般在河中来来往往，断不知被人们捕捞上多少！可有些个鱼种，千百年下来，偏偏养成个怪僻，从不随波逐流，却喜欢离群独处。
      譬如这‘金球’，不喜呆在水潭深渊之中，也不寻一块平静地方，却拣那急流险滩的岩石缝隙，常年安家在此。由是，这鱼也就极难捕捞到它。   
      世上事多如此，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身价越昂贵，尤其这急流险滩上的鱼，肉质细腻，味道极美。常言道的是：河里无鱼虾也贵！更何况这‘金球’鱼儿，多在急流险滩的岩石缝隙中藏身，这地方水急浪高，乱石密布，不便张网捕捞。若有人不知就里，布下鱼网定会扯得稀王八烂，弄不好，丢几条鱼网倒是小事，怕的是闹得船翻网破人落水，更怕将一条性命给弄丢去。
      叔丈人年青时候常在这地方张网捕鱼，多少年过去，摸索出‘金球’鱼儿的生活习性，上滩之前或越滩之后，便如人劳累至极，得喘息上一阵，待到养精蓄锐，积攒起力气才又上得了滩。这时节布下网，趁其不备，方可捕捞上几条。
      物以稀为贵，稀货便是钱。久日久之，得了其中趣味，叔丈人便将一年中的大半时间，专候此地。岳丈他们，因为畏惧这滩险，生怕丝网扯乱，坏了自家本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故而，专只在下河一带转悠，从不敢往上去冒险。
       ‘金球’身个子圆滚滚，长约尺许，重约一斤上下，大的也有两三斤的，只是极少见到。
      这鱼的浑身鳞片带着金黄色气，世人故以其色取名，称之‘金球’。此鱼因常年于急流险滩上挣扎，一身肉尤其紧实，用作鲜煎，焖炖，那味道相当不错，可惜的是，‘金球’哈剌多了点。不然的话，应当是长河中的一种上色鱼儿。
       ‘金球’有个特点，若是吃新鲜的，宜作焖炖，须时不过午。早上捕捞到手，至迟不能超过中午就得食用。时间一长，这鱼便走了味。因此，有人买下这鱼，趁着新鲜时，拿刀剖开它，酌一些盐腌渍上，到夜晚边作成爆腌鱼，先落锅将二面略略地煎哈，再搁点水进去，稍稍地焖上一焖，撒一点生姜，花椒，辣椒，再淋一点酱油，放一点味精，待到烹熟透，那味道也是非常美味滴。
      叔丈人每年撞上机会，捕捞得多了，且集市价钱又便宜，也不想贱卖掉，便把这‘金球’从背脊上划一刀，打成开边，撒把盐腌渍上两天，待到风和日丽，出了大太阳，一齐拿将出来，搁在自家船儿的顶棚上，一条一条展开起，晒了这面晒那面，制作成干鱼，留待过年时款待来家拜年团聚的亲朋戚友。
      每年给叔丈人拜年时，老头子心下有数，俺是最喜欢吃这腌干的‘金球’鱼儿，哪怕再少，也得为俺留下那么条把，两条。这腌干的‘金球’，搁锅内干煎，不消多酌得油，只须锅儿烧蜡，稍稍放上些油打哈锅就成，再往后，鱼里边的存贮下的油便会自动的冒将出来。






   

张汉平

佳帖丶赞！

张新泉

直到落入人手，作成了“爆腌”鱼，煎得熟熟，人用筷儿挑起一砣，便能看个清楚，这鱼肉是一瓣一挨着一瓣，鱼肉紧实细腻且又白嫩。夹一砣送进嘴里，呵呵！嚼起来那个味道，自然是甜软滋润，鲜美无比，上等佳肴也！

张新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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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喜老翁

万金丽

赞！佳帖！

寒儒

层澜叠浪势轰雷，怒雨号风涌雪堆。
半夜四天云墨黑，恍疑白马闯江来。

寒儒

老哥把那上河鱼与池塘肥养鱼的区别写得清清楚楚，理由充足。

史开均

欣赏佳帖！为您点赞!

史开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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