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刚离校园的日子里②
1970年下期,开学不久,我即因家困交不起学费,无奈地离开一中校园,回家乡,参加了外去修建石门火车站的紧张劳动。
这在当时来说,可是抢修那枝柳战备铁路,最艰难、最劳累的日子呀!
虽然,远去抢修战备路,是自己主动报的名,也是自己争先去的,可我内心还是很不甘。因为,那可是自己学习最甜的青葱校园生活啊,却从此中断了。如今想来,还是依恋不舍,十分怀念当时那滋滋有味的读书岁月。
然而,从青葱的校园,到火热的铁建工地,从风华正茂的学生,一下变为出大力流大汗的民工,这一天马上就到来了!
在我县一万五千民工上石门铁建工地前,9月下旬的一天中午,一个阴沉沉的小雨天里,我走公社(乡政府)门口大堤,下河,上了押运船。随即,我们这些先遣小分队人员,乘着装载大部队往铁建工地上运铺板等货物的船,沿沅江顺流而下,经常德到洞庭湖,过华容、安乡的湖港河汊,逆澧水而上,往石门铁建工地去了。 尽管,我满怀激情上铁建工地,也作好了吃大苦、流大汗的精神准备,可真正投入到火热的战天斗地中去时,也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地方。 比如,动身后的第2天,在进入洞庭湖不久,就让我经历了半天的惊骇与难受。 那天,临近中午的时分,在本来就一望无际、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随着雨点的加大,就见乌云突然翻滚的天际下,狂风大作,一阵紧似一阵的;幽深的浊浪翻卷着浪花,一排推着一排,恶狠狠地冲了过来。只分把钟的功夫,就把我们民兵团租来的、鱼贯而行的二十多条货船,冲得七零八落,随后就不见了踪影。 我乘的这条帆船最小,仅十来吨的样子,在这波涛汹涌的湖面上,就成了飘飘荡荡的一叶孤舟。躲在船舱里的我们三个人,都非常强烈地感觉到,这条船,要么一上一下的前后起伏颠簸着,要么不断地往左右两边横摇着。狂风,还在一个劲地刮着;巨浪,正越涌越高起来,还不时地把一朵朵浪花甩到船头上。其情其景,不仅让我们头晕目眩,吓得都不敢睁眼看汹涌澎湃的湖面,而且整得我们肚子里翻江倒海。十几分钟后,我也如其他三位一样,-次又一次地呕黄水。 这确实吓死人了!要知道,一旦翻船,尽管我们都会游泳,可在这浊浪排空、一望无边的八百里洞庭湖上,就只能葬身鱼腹了。更要命的是,这脑袋昏眩起来,比淹死还难受、害怕得多!当时,同船的一个胆小的中年人,竟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虽“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也吓得不敢做声,只能听天由命了。当时,看似胆大的船老大,也惊异害怕起来,说是从没遇到这么嚇人的景象! 这是我一生中,从未遭遇过的最可怕的场面。它,确实太令人丧魂落魄了!过后,只要一想起这次经历,就让我不寒而栗,后怕起来。这真是,洞庭湖,八百里,波滚滚浪海涛,更何况,风狂雨暴吓人时!
每每想起此事,也就油然联想到在校园的安静、舒适与温馨。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对比而已,却没有后悔过,倒是庆幸经过这风浪后,促使自己慢慢成长与老成起来了。 当时在狂风恶浪中,我还碰上了一件很遗憾的事:我设法弄来、并随身带的《红灯记》、《智取威虎山》两本京剧书,因同船的一位同伴往船舱躲时,一个大浪猛撞船身时,吓得跌倒,还一脚把书踩飞,给风刮到浪里去了。当时我那心呀,本就难受,又此肉疼起来了。要知道,那时要得到一本好书,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临近傍晚时分,大风陡地停了,天也渐渐放晴开来。这时,我们捂着呕疼了的肚子,慢慢地挪上船头,睁眼一望,才知已邻近一片芦苇岸边。并且,载运着铺板货物的二十几条船,也一齐汇集到此了。这时候,我们才从噩梦中猛醒过来一般,痛苦着欢呼起来。 事后得知,那些乘坐一两百吨船的人们,尽管船大,也感受到了一些难受。不过,他们没似我们那样遭受可怕处境。 又比如,在澧水拉船上石门时,也是够让自己难受异常的。 当时的事情是这样的: 国庆节前一天,朝霞刚出现在东边天际时,蜗居在津市河岸坡上的我们,终于有幸找到了当地浅船底的货船。 要知道,这可是我们盼望了多天的好事! 要晓得,我们这沿澧水逆江而上石门时,沿途都是浅水急滩。我们原乘的深船底货船,是上行不了的。况且,先前送我们到此的那些船,在铺板、脚箱、挖锄和撮箕等货物转到岸坡上后,早已转身回县了。 见当地的浅底船靠近我们的货物时,别提我们该多高兴了。因为,我们最终可以不再继续在这里受罪了。这几天来,蜗居在这河岸坡上的露天里,白天被太阳晒着,晚上遭蚊虫叮着,既难受,又枯燥烦闷极了。现在可好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恼火的地方,随船上到向往的石门铁建工地了! 浅底船靠拢岸后,我们一个个生龙活虎一般,往这些船上搬的搬铺板,挑的挑箱子,抬的抬一捆捆的铁镐挖锄。总之,大家虽累死累活的,却不歇口气,干得十分有劲。 上完货物,我们坐到这些浅底船上,沐浴着朝阳,迎着清爽晨风,惬意极了。真如《论语》中所写的那样:“浴乎沂,风乎舞雩,泳(咏)而归”了! 从津市至澧县的这五公里河上,水平如镜,人坐在船头上,舒舒服服地过去了。可接下来呢,就需要我们卖牛马力了。 听船老大讲,自此上去,一百多里上游河面,全是水流湍急、转弯抹角的浅水河滩,需要人工拉纤,配合船的动力,才能逆水而上。 听罢船老大的话,在带队人员的指挥下,我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下水去,从澧县县城河段起,开始了一个个从未有过的拉纤战斗。 在这期间,大家身着纤索,或在沙滩上,或在礁岩上,或在深浅不一的水中,总是一往无前地、几乎是贴近地面或水面,齐心协力地向前,拼命地拉着纤。不这样可不行啊。水流湍急处,船随时有被急流冲走的可能;船行得太慢,就有误了按期到达石门工地的时间!若迟到了,那可是要受“军令”处分的。因为,修建枝柳铁路的上百万民工,全是民兵身份,生活在师、团、营、连的组织中,并且营以上是由解放军代表统率着的呢! 货船越往上游走,急流险滩越多,我们拉纤的次数也就越多。过了临澧青山水轮泵站河段后,越临近石门,拉纤的难度越大。我们只好每四条船一组,人员合一队,遇到大的滩头,或水陡的地方,就一队人合伙拉一条船。并且,拉纤走路,难度也越来越大了。 我没有皮草鞋穿,只能赤着脚,在那岩块上走着,在那滑滑的卵石上费神地踩着。一不小心,有时还滑跌在地或水中,弄得双膝不时鲜血直流。至于时不时地跌入水中,那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反正,一路刺痛着脚,一路跌伤着腿,一身单衣湿湿干干,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有时候,船被激流冲得上不来时,我还和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一起,赶紧丢下纤索,抢先第一个跳下水去,直接用身体背部顶住船体,直到把船顶行上另一个滩头。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我又赶紧跑上前去,继续拉起纤来。 夕阳的余晖,已被河岸遮挡住了。而这时,我们的这一队船,还离石门县城十多里水路。这可真苦了我们。大家不仅浑身疲惫无力,而且浑身上下都伤痛起来。更恼火的是,整个河里,都呈黑灯瞎火状态了。 怎么办?摸黑吃了晚饭后,我等没有歇气休息,又要求带队干部搞好指挥,大家就跟着前面的马灯,拉着纤,一路摸索着,跌跌撞撞地扑下身子,继续不停地前行了。 我很怀念这天拉纤一百多里的辛苦经历。 殊不知,我们当时连肉、鱼腥味也没闻到,也没饱的吃,领导也没给什么好话、奖赏,可大家为何还这么舍身忘我,这么不顾伤痛难受,这么干劲冲天,这么一心为国效力?!大概,这是当时社会风气好,人们的精神面貌不错,大家都是经党组织挑选,一个个情绪高昂的缘故吧! 星移斗转。午夜时分,我们终于迈着抬不起的脚步,喘着粗气,把船拉上了石门县城的河段! 趁着刚从东边冉冉升起来的下弦月光,视线越过眼前那一里多路宽的河滩,展望那红灯闪闪的石门县城,我竟一下兴奋起来。原先已困乏不堪、几乎想就地躺倒睡觉的我,顿时感觉浑身的疲惫和伤痛,一下消失了似的,无影无踪了! 我抑制不住快蹦出胸膛的心,甩掉身上的纤索,跳将起来,大声呼喊道:石门啊,我们终于来给你修铁路来了!你就等着看我们的辉煌战果吧!
上述发生的洞庭湖风浪遇险,与澧水河拉纤劳累这两件经历,让我这个刚刚离开校园的中学生,一下就感受到了与大自然作斗争的危险与艰辛,也深刻体验到了当年农民的生活与生存的不易,更对比出了青葱校园中学生们的幸福与难得!
但愿我们的孩子们,好好珍惜青葱校园的学习生活,多多地求知获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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