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好友相聚,其中不乏五十年前同窗,难免勾起蹉跎往事。1969年,我个性张扬,赌气务农九个月,读书三个月,留下人生诸多精彩。再将10年前所撰回忆录的相关篇幅一字不改晒出来,让它也过大年。
谁知到了年(1968年)底,突然传来消息,各公社自办初中,学生一律回本公社读书;县五中下放成梦溪中学,我们中武公社的学生已经没有资格在这里继续学习了。离开仅仅两个学期的澧县五中,怏怏地回到家里,无言面对父母和乡亲!小学毕业两年半了,学习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虚度年华呀!
赌气辍学九个月,意外 留下人生精彩
1969年春节后,我坚持不去公社中学,辍学务农九个月。
凑巧生产队会计业佑当选大队革委会委员,大队决定我接任生产队会计职务。我没学过会计专业,不知怎么当,心里没底,但还是服从了安排。不知何因,业佑始终没有交帐给我。与其说是会计,还不如说是宣传员兼记工员。
这年的四月,党的“九大”召开。早请示、晚汇报逐步制度化,男女老少跳忠字舞蔚然成风。十生产队晒场大,支部书记龚伦青亲自带领全大队见职干部跳忠字舞。宣传“九大”精神,宣传毛泽东思想是我工作的主要内容。组织木瓦匠师傅用土砖或木料,在每家堂屋顶里中央,做成一个宝书台。台上供放着毛主席石膏像,像下面摆放着《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台正面上方用红油漆公正地写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台正面中央写一个大红的“忠”字。堂屋大门两边,各制一块毛主席语录牌,红框白底红字,也有红底和黑字的。语录内容大多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抓革命,促生产”。
最壮观,也最开眼界的杰作还是在屋顶刷写硕大“忠”字:我们爬上每户屋顶,用木棍和茅草茎扎的大毛笔,蘸着石灰水,在青瓦上刷上“忠”字,大的足有五平方米大小;在山坡上、田地边的显眼处,“忠”字更大。当然也少不了巨幅标语。
我当会计的另一项工作是填政审表。那时开始清理阶级队伍,开展斗、批、改运动。大队会计胡静林发给各生产队会计一叠表格,并做了填报说明。表格的名称已记不清了,但内容依稀,因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表也反复为社员填过,基本情况和现在的格表差不多,主要栏目是社会关系和个人政治历史问题。要求十八岁以上的社员都填此表。
填表是轻工。我背着书包,在社员劳动现场依次填写。社员们大多很理解,很配合。当然,也有偷偷发牢骚说怪话的。通过表填,我基本弄清了我们生产队每个社员的基本情况及社会关系。也不知何因,这些表根本就没有收上去,八年后我上大学时才将其销毁。在做好宣传工作的基础上,我还负责阶段性的生产劳动,主要是和青少年、妇女们劳动的多一些。如插秧、割谷、锄草、挑稻草等活计。
幸遇恩师,掉头 丢掉农具向学校奔跑
虽然劳逸结合,文武兼济,并在实践中学会了美术字,广泛地熟悉了人际关系,得到了书本里得不到的东西。但我毕竟是一名求知欲强的青年,当我天天看到同学们兴高采烈地上学,失落感、自卑感油然而生,并且逐渐浓烈起来,十分懊悔自己一时冲动而失去读书机会。
九月下旬的一天早饭后,我和往常一样,扛着冲担向队里走去,准备召集“三八六一”部队把稻草挑回晒场来。远处迎面走来我农中时的张运思老师,他现在公社中学任教。
“哎呀,了不起,你当官了!” 还没有来得及和老师打招呼,老师却冷不放的讥讽着我。
面对张老师的激将和善意挖苦,我开门见山:“我就是想读书也来不及了!”
“你真想读书的话,马上跟我去就是!”
“我成绩跟不上的!”
“你基础还好,完全跟得上!”
我欣喜若狂,掉头就走。来不及回家,将冲担扔在田里,也没给父母汇报,更没有向大队和生产队请示,跟着张老师一溜烟似的走了。
苦读三个月,总算 有了初中文凭
公社中学暂设斑竹完小,这也算我完小毕业后第二次回到母校读书。我来到学校,根本就没有履行报到手续,按张老师指点,我在教室后门边坐下来听讲。教室里坐的很满,从前面一眼扫过去,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背影。台上讲政治课的老师很帅,个子高,眼睛大,口词好,打下课铃两分钟了,还在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我的老同学们,忍不住大叫:“下课了!”同学们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我,不约而同打叫出我的名字来。
“你是哪里的?”老师在讲台上望着我问。
“刚来报到的!”
“欢迎你!意见提得对,下课!”
老师的开明大度,让我这个野性学生无地自容!
颜克波、刘传元等几个同学围着我问这问那,七嘴八舌地介绍学校的情况。校长就是这位教政治的老师,叫谢久安。小学时的王明城、李远惠老师仍是我们的任课老师,王老师也还是班主任。
我复学不几天,学校搬迁到新学校。新学校建在中武桥丘岗上,已建好一栋平房,南北朝向,三个教室,两个班,中间教室是我们的宿舍。还有一栋东西朝向办公用房没完工。让我十分意外和高兴的是今非昔比,没想到公社中学教学这样严谨,学风这么端正。课程抓得很紧很紧,语文、数学都有新编的试用教材。尽管同学们成绩参差不齐,但都相当刻苦。我们一律寄宿,深夜里老师催不走煤油灯下孜孜不倦的学子。即使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覆盖了我们的棉被,也没有一个同学回家避寒。我的语文还混得过去,数学几经努力仍似懂非懂。究其原因,一是本人秉赋不足,且又掉了大半年课程,二是数学陈老师是刚上讲台的民办教师,也历练不够。
学校成立民兵营,宣布我是营长。此时,学习毛主席著作运动在学校广泛开展。有一天王老师给我做工作,说公社教革会开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要两名学生代表,中学推荐我参加。我盛情难却,被赶鸭子上架,在全公社老师大会上,我首次侃起大山——如何通过学习毛主席著作解决好热爱农村和求知的关系,今天的学习是为了明天更好地建设农村的道理;解决好专业学习与社会实践的关系,做又红又专的青年学生等等。发言获得了老师们热烈掌声和班主任王老师的赞许。这也得益于务农八个月。
年底,两报一刊(《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发表了元旦社论《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这篇社论的政治性、思想性很强,也有点文学色彩,学校把它作为重要的语文课内容,老师讲解,学生默读、朗读并背诵。文章里许多修辞手法和名言警句至今铭刻在心,其政治思想也影响了我们的大半生:
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
备战、备荒、为人民。
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
资本主义无可挽救地没落下去,社会主义不可阻挡地兴盛起来;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象巨人一样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旧世界风雨飘摇,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一任任的白宫主子,找不出一付挽救美帝国主义衰落的灵丹妙药。
七十年代,将是人民革命风暴在全世界更大兴起的年代,将是帝国主义在重重矛盾中加速崩溃的年代,将是全世界革命势力同垂死挣扎的反革命势力进行剧烈搏斗的重要的年代。
革命在发展,人民在前进。一个没有帝国主义、没有资本主义、没有剥削制度的新世界的曙光就在前头。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结束三个月的紧张学习,同班三分之一的同学获得了初中毕业证和高中录取通知书。
继续读中学,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拐点,张运思老师就是这个拐点关键人物,他无意中的一句激将语,为改变我的命运起了决定性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