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七月半 ”
每年进入农历七月,就到了中国民间传统节日“鬼节”,我们荆楚一带,节日时间很长。初一是新亡人回家,从初七开始,老亡人陆续回家,又陆续将他们送回去,一直到七月十五。澧水流域称“七月半”。虽然,在时间上,沅、澧两流域各有千秋,但设宴盛情款待,送别时烧纸钱是基本一致的。 儿时,缺吃少穿,盼望“七月半”,与其说是怀念亡人,还不如说是“打牙祭”改善生活。“七月半”来到的时候,既惊喜,又恐惧。家里不管怎么拮据,总象过年一样,父母摆上一大桌菜、十杯酒、十碗饭,饭碗上还搁一双筷子,虚掩着门,点上灯。尽管满屋肉酒飘香,我也只能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请鬼聚餐。父母按先亲后疏、先近后远的顺序,一个个将已故亲人叫请,最后一句“三代宗祖、老少亡人”叫请完毕。客套话说了一大串,就是没有看见一个吃饭客人的形影。先前大人们说,亡人吃饭的时候,童子顶着蒸瓢躲在门后可看见他们,鬼是没有下巴的。我曾几次试图看看,但总害怕受到鬼惊吓,始终没有胆量走到这一步。只能在有滋有味地吃过亡人们的剩宴之后,战战兢兢的度过几天,再美餐一顿,烧起一堆小火,将“三代宗祖,老少亡”送回那边去。 我稍大点,读了书,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这是封建迷信,旧风俗,是活人“鬼”搞,要“破四旧、立四新”了。于是,就造起“七月半”的反来了,不让父母请“鬼”吃饭、烧纸送“钱”。父母永远是天牌,孩子的话无济于事,鬼宴照请,冥纸照烧,胡话照说。我只得无奈地帮起倒忙,说起疯话来。宴请时,突然冒出一句:“列位宗祖要斯文,点到为止就走人!”父亲脸色严峻,母亲送来一个丁拐,我溜之大吉!烧纸时,我突然将大人分好的纸钱打乱,诡秘的叫一声:“一人一份,叫唤也不多给!” 把课本里学到的东西运用到生活中来。待父母回过神来,我早已逃之夭夭了! 我长大后,又正值极“左”岁月。先是为人师表,后是入党当干部,前后两职,都是无神论的角色。每到“七月半”,我右眼不明、左耳不聪了。真的,到了那时候,我哪儿也不去,呆在学校或大队部,工作到深夜才回家,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也从不问起家里留给我的那些美味佳肴从何而来。 星移斗转,时过境迁,我仰望“不惑”之际,八十高龄的父亲,拿着好日子不过,偏偏丢下母亲撒手仙去。也不知什么缘故,六年来,我年年期盼着“七月半”。节日即至,我总是自觉地、虔诚地请“客”送“礼”了。我最牵挂的是父亲,不仅吃饭喝酒,还有茶点水果,不仅送钱,还送别墅、小车、手机、金元宝。要不是八十八岁的母亲还硬朗着,我还真想象隔壁老张那样给父亲送一群服务员过去呢! 现在看来,“七月半”是中华民族传统“孝”德的特殊的表现形式。血脉的召唤,感情的延伸,未来的警示,让这种节日延续下来,并不断推陈出新。即使年代不同了,烧去的礼物也不同了,但永远捎不完活人对亡人的绵绵哀思和深深怀念。
年小“月半”大
这几天,又到鬼节高潮了。三年前的鬼节,我写的《感慨七月半 》,感慨了民间鬼节“七月办”对自己潜移默化的的影响经历。 鬼节,顾名思义,即鬼过的节日。在中国有四大鬼节,分别是清明节,三月三,七月十四,十月初一。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人们认为这个月是个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 七月的鬼节,家乡又叫亡人节,也叫月半,并以“年小月半大”相传至今。即使在极左的文革时期,月半的习俗似乎也没有中断过。农历七月初七开始,十三才结束。初七蘸饭接新亡人,称“新亡人”回家;初九接“老亡人”回家;初十设宴重祭祖宗。如初七下雨叫“新亡人”带水,初十下雨则叫“老亡人”带的带水,不下雨则预兆秋旱。十三晚上烧“包封”纸钱送“亡人”回去。 七月十三这天,比春节还重要。这天要请亲戚朋友到家过“月半”,尤其是出了嫁的女儿需专门接她们回家过节。 这天的晚饭,类似于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菜肴很丰富。但是,弄的蔬菜有些讲究,不能弄南瓜、茄子、辣椒、豆角,传说南瓜是他们的脑袋,茄子是心脏,辣椒是手指,豆角是肠子。还不能炖火锅,炖火锅火气大,先祖、亡人拈不上菜等等。摆上饭菜,斟上酒,主人按亲缘关系分别一一称呼亡人们,请其入席,最后一句“三代宗祖,老少亡人,”及所以回来的客人都请入席。晚上,在餐厅里、或屋场边给亡人们烧纸钱,一份一份的烧,同时呼唤和交代着亡人。 常德民俗志载:“农历七月十五日为中元节,民间习俗,七月初一夜哭,接新亡人回家,早晚设盛馔醮饭。七日夜哭甚哀,以送走新亡人,并接老亡人回家,早晚设盛馔醮饭。至十四日复哭,送走老亡人(因十五日亡灵要参加盂兰会,提前一天)。是日晚,设酒筵祭历代祖先,备冥钱、金银锞、农服、鞋履、箱笼、屋宇等纸扎之物,其上皆列名单,于夜静时焚烧,称为“烧包”,以打发亡人。原送新亡人时皆如是。另外,烧一批冥钱.其上不写姓名,以打发“孤魂野鬼”,以免其“行劫”。此俗本已淡漠,今有所抬头。” 我在常德城生活三十多年,此俗依然盛行,和两百里以外我的老家几乎差不多。每年节至,傍晚至夜静时刻,全城各小区院落、大街小巷、江岸河堤,不时地闪烁着点点星火,与家人团聚多日的老少亡人们,带着丰盛的纸币、元宝、住宅、衣服、保姆和以及现代化的交通信息工具,乘着缭缭香火,悠然地回到他们那个极乐世界去了。其实常德的“烧包”比家乡规范得多,有特制的纸袋,袋上写着名字及其礼物品名数量。并在地上画一个圆圈,也写上名字,燃起一柱香、两支蜡烛和一叠钱纸,然后对号入座慢慢地烧掉“封包” 华夏五千年的文明,留给了我们太多的遗产。春节、端午节、鬼节、中秋节,每个节日都有一个自己美丽的传说,每一个节日都寄托着一种哀思。
三节合一的鬼节
民间的鬼节,是与道教的中元节、佛教的“盂兰盆法会”交汇在一起的。道教称“鬼节”为“中元节”。道教认为,农历正月十五日为“上元”,是天官赐福日,十月十五日为“下元”,是水官解厄日,七月十五日为“中元”,是地官赦罪日。七月十五日,地官大帝来到凡间,考察众人,分别善恶。这一天,家家祭拜祖先,祈求庇福。 中元节的起源,最初是道家认为地官会在七月十五这天下降凡间,定人间善恶,所以在此日作斋醮荐福,后来演变成为了民间的祭祖日。佛教进入中国之后,在七月十五这天举行盂兰盆会,佛教徒用丰盛的祭品供奉三宝,以解先人倒悬之苦。到了唐宋时期,这些仪式都被吸纳成为中元节祭祖的民俗,并延续下来。至于历史上的各个时期、各个地方的中元节习俗,也有所不同。 宋初,中元节与元宵节一样,也要四处张灯,以显示节日之隆,此习俗在宋太宗登基后被废止。到了南宋,中元节的前几天,市井店肆就开始售卖纸制的鞋靴、头巾帽子、五彩衣服,供人们焚烧献给亡灵。享祀时,人们用桑叶来铺衬桌面,用葛黍苗、麻苗、粟苗做成的麻谷窠儿系在桌子脚上,寓意着用收成来敬告祖先。中元节的前一天,人们在寺庙前方的广场上竖立起一根数丈高的竹竿,顶端系一盏灯笼,名为“灯篙”,此为公众性质的祭祀。民间传说,灯篙上的灯笼点亮之后,散布于各处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就知道了明天在此处有食物可享用,于是会相约到此饱餐一顿。到了中元节这天,肉坊要罢市一天,民众也大都茹素食斋。第二天黎明,有小贩挨家挨户地叫卖穄米饭,标志着中元节的供奉仪式已经完成。 佛教的“盂兰盆法会”丰富了“鬼节”。恰好“七月十五”是佛教“盂兰盆法会”。“盂兰盆”为“解倒悬”的意思。人生的痛苦有如倒挂在树头,苦不堪言。为免众生“倒悬”之苦,佛家便在庙中诵“盂兰盆经”,并布施食物给鬼魂。这种风俗,相传是起源於“目连救母”的传说。目连从小就诚心向佛,出家当了和尚。有一天,他透过神通眼看到母亲在饿鬼群里,形同槁枯,备受痛苦。目连送的饭一到母亲口中,立即化成火炭,根本无法下咽。目连内心痛苦不堪,立刻求佛祖指点。佛祖说,你母亲生前自私刻薄,不做善事,这是报应。要救她,你必须在七月十五日当天,为各地的出家人准备百味五果,集合所有僧侣及众神的威力,即可让你母亲脱离苦海,也可以解救别人父母。目连照著佛祖的指示去做,终于解救了母亲,并普渡了别人。佛教称其为“盂兰盆法会”。 民间的信仰发展了“鬼节”。民间在道、佛之说行的基础上,绘声绘影的增添了七月开放鬼门关的传说。农历七月初一,地府打开鬼门关,让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直到七月的最后一天。尽管此风俗中国各地大同小异,但在七月的前半月及七月十五日的活动形式、内容是基本一致的。 不要把鬼节当做封建迷信。从上文来看,“鬼节”具有双重意义。一是阐扬怀念祖先的孝道,一是发扬推已及人,乐善好施的义举。“鬼节”是活着的人,对逝去的人所寄托的一种哀思。作为中国传统伦理的“孝”,表现在“鬼节”上,不仅仅只是对活着的人,还包括对已经逝去的人。今天活着的人一起思念过去的人,共同送去对先人的祝福,是人灵性的自发,是感情的延伸,是最基本的信仰。而且同时“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不要愧对社会和朋友,不要愧对了已经永远离去的亲人。因为,总有一天我们要和他们相见,到时候,你可以自豪地说,在人间是好汉,在阴间也要做鬼雄!”“鬼节”从慈悲的角度出发,很有人情味,是中国传统伦理“博爱”的延伸。所以,应该跳脱鬼的角度,期勉互爱,更不能给“鬼节”戴上封建迷信的帽子 中国许多民俗习惯与节日的背后,几乎都有一个被神话了的美丽传说。民间鬼节的祭祀活动和祭祀黄炎、祭祀屈原是一回事。中国的民俗拥有较为浓厚的宗教色彩,不管你承认与否。更多的民俗我们应该把归于宗教信仰,而不应该归于封建迷信。“鬼节”也是如此。 民俗传统与封建迷信只是一步之遥,关键是我们以怎样的一个心态来看待问题。哲学认为,存在即合理!“鬼节”即有存在的必要,也有存在的理由,不要将封建迷信的高帽冠于“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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