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新涛 于 2019-8-17 07:32 编辑
父亲的展室
[color=rgba(0, 0, 0, 0.298)]原创：]杨新涛 原载 澧水嘉山 7月28日
今年清明我又去给父母上坟，像往常一样，在父母住过的房间里歇歇脚。这几间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堆放着父母用过的农具。按照农具大小轻重，多少繁简，陈列有序，看上去很像一间展览室。这是一个地道农民的展览室。抚摸父母用过的那些农具，仿佛看到了父母经历的那些岁月，仿佛听到了土地的诉说…… 展室的正当面，竖放着父亲用过的耙，像贴的一幅中堂画。耙是长方形木框下面，交错钉着两排铁钉，系上缆索，套上牛轭，与牛结成同盟，形象地说，耙是套在牛身上的一种类似枷锁的农具，凭借牛的力量、人的智慧，深入泥土，闯荡荒野，直接作用于土地。耙的操作方式与犁基本相同，不同的是用犁耕地的时候农夫是走在犁沟里，用耙耙地的时候农夫是站在耙上面，靠牛的力气、人的重量、铁钉的锋利，将土地碾细或整平。耙田对父亲来说是最潇洒的劳动，耙在坎坷不平的泥坯上颠簸，父亲的身体随着耙的颠簸而颠簸，手舞鞭梢，俯仰旋转，姿势很像芭蕾舞，直接呈现劳动和生命的美。不过，这种美是含着淡淡伤感的美。 风车像一匹马站在展室中间，手一摇就有风吹出来，就能使饱满的颗粒、干瘪的颗粒和夹在其间的杂物真相大白，三下五除二就清点了一个季节的农业，它是农业丰欠的最好见证。小时候，我一想起风车就揣摩着：风车的风究竟藏在风车的哪个部位，怎么一摇就摇出风来了。我长大务农后，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月光里的风车无助地孤独地站着，这时候我才忽然明白，风藏在风车的孤独里。风总是在风车里面憋了许久，才把它的孤寂转化成一阵一阵的风，吹向粮食，吹出它胸中的苦闷。 石磨安祥地躺在靠展室的北头支架上，它的造型简单、坦率，由两块圆石头凿成，分为上磨和底磨。底磨中心安上一个木轴，朝下的一面固定在木架上，朝上的一面凿有磨。上磨表层靠边沿处凿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眼，底层有一个与底磨木轴相衔接的半眼，朝下的一面也凿有磨，只是上下磨齿的方向相反，侧面镶入一个像手臂一样的木柄，木柄末端有一个圆眼，俗称磨巴掌。再配上一个用木头作成的“上”字形磨耙钩，下面用一个木架支撑，就成农具。石磨的构成是石头与木头的朴素结盟。石磨主要用于把稻麦、豆子磨成水浆或粉沫，对农业进行深度加工。石磨的这种结构，令人想起农人憨厚的一面和残忍粗暴的另一面。依稀记得当年父母推磨的姿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伸展双臂握紧磨耙钩，身子用力前推后拉，随着磨盘的转动而转动，活像太极拳里的“揽雀尾”招式。遇上心情舒畅时，摇头晃脑地唱上几段南腔北调或喊出几句劳动号子，那就成了农人生活中最精彩的片段。我们家的这副石磨上下两扇磨块都磨得变了形。我们只知道使用石磨，敲打石磨，坚硬的石头渐渐变成碎屑。石磨就这样不停的转啊转，始终没有脱离大自然给他限定的运行轨迹，就如同我的母亲——一位老农妇一样，艰难苦涩的岁月把她强壮的身体榨得干瘪，到头来仍然没有冲破生活的枷锁。石磨和母亲如此地牺牲自我，谁注重过他们的痛苦呢？ 眼望存放在父亲展室里的那些耙呀、磨呀、风车，哪件不铭刻着历史的记忆，哪件不渗浸着岁月的沧桑。唉，人啊，忙碌了一生，就赚了一笔记忆，供老了的时候反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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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7 07:30: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