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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佬轶事(五)
"鸠山"救场 梅祖宁
澧州知青庹登湘，团脸短身，举手投足颇敏捷，喜模仿影剧中反派角色。至下乡浮山，农作余，众巴佬坐以谈，庹见有人议及影剧反派演技，即有喜色，遂起身，先挺胸收腹，素面正颜，继做一亮相，仿剧中日军官佐，又操汉语蹩腔问:尼…地……？众见其神态语气酷似，先笑，抬首以待下语。庹环顾四周不发声似待应答。见未有应者，庹斜视众人又问:尼…地……？有接者试答:八…嘠…牙鲁？众以为是。庹不语，作仰头状，复又颌腭张眉瞪眼，大声喝问：尼…？尼………地……？！又有接应者答:宻…电码…地…有？！庹仍不语。即又有接者急答:斯…拉？…斯…拉地？！庹立如雕石，身不动口不语，众会意所答仍非所问，一时无人可再接。只见庹忽作大弓步，体前倾，抑扬起伏前行三大步，突返身，右臂屈左腹前作按军刀状，厉声喝问:尼…地！？…巴…佬？巴…佬…地！？众乃知是庹自作台词而待群巴佬答，遂哄然大笑。 秋末，各公社民工以营为建制开赴水利工地参加万人大会战。营部成立文艺宣传队，多学演革命样板戏片段。庹巴佬被调入队专扮胡汉三，鸠山，栾平。队有朗州知青欧阳女，柳眉凤目，婀娜秀曼。庹初见即心仪，渐思爱而向慕，然无由得近。一日，女患重感病卧。庹先报营医用药，又不远三五里，奔集镇购面，于营部厨中亲烹热面一碗，捧于欧女床前。女先言谢后称胃疼，不食，唯饮药。庹慰言即退。未几，有同队卿姓男，执三五发饼往慰。女不言谢，侧身倚床而食。移时，庹往收碗具，见两人言笑契得，视碗中面纹絲未动，又觑见欧视卿男秋波隐隐，始知女不属意于已，即持碗黯然而退。庹由此虽知企爱无望，然心暗妒卿，不复与其多友往。 值渡槽合龙在即，营部命宣传队准备慰问演出，队里即赶排《红灯记》李玉和出监片段。女队长自饰奶奶，卿男饰玉和，欧女饰铁梅，庹巴佬饰鸠山，另配跑龙套两人饰日兵。队长命欧女负责制作李玉和镣铐道具。一众会同小乐队日夜赶排。至演出日，虽天阴云低，有阵风，然台下土场无空地，人丛无虚隙，各营民工往观者如潮。 报幕毕，手风琴奏出前奏:米…索…拉西多来…米…。又急奏:米拉索发米，米拉索发米…… 众待李玉和出场。 卿男，新知青，出长沙花鼓剧团演员家，从小耳濡目染，身手入扳入眼，非一般巴佬可企及。众又听得乐队续奏:拉…多！来米多来…米…，京胡即起二黄导板: …拉 ！西 ！来米发拉米索来米多！米索来米西！拉…拉拉… 卿在两木柱间布扯的幕后接伴奏开唱: 狱…警…传！ 待乐奏数节，又唱:似…狼…嚎… ，乐奏:米索拉多来米多来…米…米…: 至乐调高潮，卿接唱:我…迈唉…步…… 众闻此唱，始见李玉和在布幕后慨然出场。卿男着一旧白衫，高大槐梧，手脚戴镣铐，然英气逼人。卿先作一亮相，即放出高唱:出…监…:…！一声高嗓，九韵回转，声传全场，众鼓掌。 依剧情，两龙套日兵上前推搡。李玉和凛然前行逼退两日兵。锣鼓急点起:仓嘟，台仓台仓台仓……卿双腿横蹉步…至台中，又换单腿后蹉步至台前，急停，一个金鸡独立单腿转身，双手上扬，正做骗腿亮相，不料阵风急来，吹起手下麻绳所制道具铁链，缠绕住迎风上举摆甩右大腿，亮相毕，卿双手收于身前 右腿却不得下，只好佇立台上，不能挪半步。琴手见状，不敢接奏，唯锣鼓急点台仓台仓台仓…不能停。台下见状哗然。 时未到鸠山戏份，庹巴佬在布幕后悠然候场，一边听卿高唱，一边远眺青山，忽觉锣鼓点不止，又闻台下有异声，遂探头于布后窥视。骤见卿男固做金鸡独立状，不唱不语亦不移，大惊。庹稍假思索，即从布幕后急步上场。台下突见在此时剧情之外来一鸠山，又见庹巴佬扮相酷似《红灯记》剧中原角，顿时安静下来。 鸠山先趋前，低身抬头，作仰视李玉和状。又再退后一步，面向观众稍作亮相。乐手会意，锣鼓急点停。 庹回身，作一绕步，再低身抬首仰望卿，用蹩腔问:李…亿何！尼地，宻…电麻地…交？海稀…部…交？ 卿会意，做蔑视状，先哈哈一大笑，即高声斥应:贼…鸠山！你想要宻…电码？那是痴心…妄…想！哈…哈…哈哈！！ 庹见卿己接应，就再作做气急败坏状，一声断喝:来…人！！ 场边两龙套日兵会意，急趋前。庹亮出他的经典模仿动作:屈右臂于左腹前，抽出军刀，又把刀一挥:把…他！…先亚…回去！两兵即上前，架拥李玉和往幕后行进。琴手见状会意，忙随手奏出:米…索…发…米…来…米发…发…米…米…来来…多…。 庹殿后随三人从容退场。 观演民工先愕于《红灯记》无此情节，后始悟是庹巴佬奔来救场，尤为卿庹两人扮相与逢场作戏之演技而惊叹，台下众人纷纷笑赞。队长急命欧女报幕。下一个节目三句半:夸夸咱们的英雄连。 至晚，宣传队开会小结。队长先表扬庹巴佬机智救场，虽是演出事故，但两人配合很好，无损英雄人物形象。继又严批欧女制作道具不认真。卿亦主动检讨:不怪道具，都怪自己骗腿动作太大云云。队长不知欧女不愿卿男负重出演，故此刻意轻做道具，孰未料秋风掠具砸场，落了个有心于卿而误卿。小结会自始至终，唯庹巴佬沉默静坐，凝视桌上油灯，心知其然而不语一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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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3 07:34: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