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新涛 于 2019-8-25 10:32 编辑
那年秋，金晓青从部队退伍回家，刚当上大队革委会副主任的牛启贵，还兼着生产队长，暗自窃喜。 午饭后，生产队社员齐集村头古松树底下，将近不惑之年的牛队长，像往常一样在那里派工。他高声说:“今天下午自东、志武、学炳等男性正劳力去送交爱国粮，妇女队长施长英带领女劳力去晚稻田除稗草”。他说完后，大家分头行动。突然，他叫停了金晓青和地主份子的四丫头秀儿，牛队长看了几眼秀儿，又看了几眼金晓青，然后说：“你们两个去阳窝垭把上午没挖完的几垄苕挖回来”。金晓青心里微微一颤，秀儿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埋下了头。牛队长抬起头，放眼长空，漫不经心地说：“退伍军人嘛，觉悟高，放得心”。牛队长这话既有信任，又有安抚，像是说给金晓靑听的，又像是说给秀儿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这句话后，他扬长而去。 四丫头秀儿本姓袁，名金秀，乳名秀儿。白净的皮肤，圆圆的脸蛋，高挑的身材，活脱脱的美人坯子，加之气质非凡，若是放在解放前，生就的大小姐模样。解放前，父亲凭借祖业丰厚，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出任县教育局副局长，解放后被清洗回乡管制，母亲是省立十四中学教师，随夫清洗回乡管制，因受不了批斗和诱惑，改嫁农会主席。四丫头的大伯父是县党部书记长，手上沾有共产党人的鲜血，解放后被镇压。土地改革时，袁家所有年满18岁的家庭成员被定为地主份子。四丫头的爷爷和二伯父因受不过农民的批斗悬梁自尽。牛队长当上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后，变着法儿抓阶级斗争，生产队里的苦事难差，全交给秀儿父亲做，还硬说她父亲藏有他大伯父枪毙时的血衣，想变天，逼他交出来。先是吊他的“鸭儿扑水”，再就把一块沉重的大木牌用细铁丝系着，挂在他脖子上，提着大铜锣，由红卫兵押着跑步游乡，实在跑不动了就由红卫兵挟持着跑，鞋子跑掉了光着脚趾跑，长裤跑掉了穿着裤衩跑……一个50多岁患有肺病的老人，经不住这样的折腾，秀儿的父亲终于跌爬在地上起不来了。秀儿是他唯一的孩子，伤心极了，那一夜，她抱着昏睡的父亲哭得死去活来。门吱的一声响了，秀儿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拦腰抱起拖进了偏屋，那人把她死死的压在身下干着她不愿干的事。事后，秀儿得到应有的承诺，牛队长对她父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父亲的劳动量和批斗带来的折磨明显减轻了。 金晓青高高大大，体魄健壮，出身贫农，根红苗正。父亲为解放军征粮时，被暂三师匪军枪杀，解放后被追认为烈士。母亲体弱多病，从小母子相依为命，住的是土地改革时分得的一间一偏稻草房屋。他虽家庭贫寒，文化水平不高，但秉性憨厚，直正忠勇。退伍回家后，人们再沒有叫他“毛达舞＂的绰号了，尊称他为“青哥＂，人缘极好。快30的人了，因为家贫，说不上媳妇，尚未婚配，老母亲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阳窝垭，是生产队最边远的山坳，三面是茂密的丛林环抱，中间一条夹槽沟，两边挂着几块窄长窄长的坡地，很像一个“撮箕”，平时很少有人光顾。上午挖剩的几垄苕地靠“撮箕”的底部右边，在这个坳口里是最隐蔽的地方。 青哥挑着萝筐在前，秀儿背着钉耙在后，保持着一定距离。青哥今天像喝了蜜一样喜气洋洋，精神焕发。他走在前面，一会儿仿唱样板戏《红灯记》李玉和“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那一段，一会儿仿唱《沙家浜》里胡传奎"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只有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那几句。青哥在海南岛五指山当兵七八年，学了一口普通话，唱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他们俩一个唱，一个听，配合默契，好像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不一会儿，目的地就到了。 青哥在前面挖，秀儿在后面将四散的苕拾到一起，剥落干净装进萝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越干越起劲。就在秀儿起身弯腰的那一刹那，敞开衣领的衬衣里面的两座坚实的小山，正好与回头看苕的青哥的目光形成一个夹角，那两座小山中间诱人的胸沟，在青哥眼前一晃，他像触了电一样，猛地停下钉靶，向秀儿投出深情的目光，秀儿就向他回以挑逗性一笑。这一幕一闪即逝，他俩又继续手中的劳动。俩人沉沒了好大一会，青哥开口说话：“秀儿，我当兵去的时候你还是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几年不见长得好俊俏。＂ “只有你才这么讲。＂秀儿说。“我找媳妇就找你这样好看的。”青哥说着，目光在秀儿身上满怀爱意地抚摸着。秀儿全身躁动不安：“我是地主份子的狗崽子，命薄福浅，哪能高攀你党员哦。”突然，秀儿头昏眼花呕吐起来，脸色惨白似乎要倒下去，青哥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秀儿，说：“你这是咋回事，不要嚇我嘛!”秀儿借机将身子倒向青哥怀里，青哥紧紧搂着秀儿，眼睛盯着那张耐看的脸，秀儿用情意绵绵的眼睛去对接那带电冒火有磁性的目光，青哥似乎受到了一种鼓励，便勇敢地将嘴唇贴在秀儿柔嫩的嘴唇上，秀儿身子在青哥怀里扭动，嘴里发出快活的呻吟，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地边草丛移动，倒下去进行更深层次的探讨，终于聚积成一声极响亮的长呜，穿透山谷，惊跑游鸟。 秀儿没有陶醉在快乐之巅，而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晚上。唉，为什么那晚要想到死呢，都怪那个该死的革委会副主任和家里的鬼成份。她想着想着，泪流满面，忽地抬起泪眼，望着青哥说：“青哥，你一定要娶我啊。”青哥两眼盯着秀儿，坚毅地点点头。他俩更加紧紧地搂着对方，沉浸在爱河里。 天色将晚，他们俩匆匆地收拾工具，挑着苕往回走，到了生产队保管室门口，碰到了好像专门在这里等候的牛队长，牛队长看到他俩的神态，那双眼睛露出哀怨和惊喜，青哥望着牛队长的一双眼睛，一直猜不透。 青哥回到家里，没有失信于秀儿，把要娶秀儿做媳妇的想法跟娘说了。娘乍一听，高兴极了。说实在话，如果没有成份因素夹杂其中，确是一桩美事。但娘冷静一想，我们是革命家庭，怎能娶地主老婆呢，她犹豫了。最后，娘叹了一声长气:“唉，谁叫我家穷呀!” 最后，终于同意儿子这门婚事。第二一大早，青哥娘来到生产队里德高望重的李大伯家，把儿子要娶秀儿做媳妇的想法跟他说了，想请李大伯当红爷。李大伯的右手在脑门上挠了挠，慢吞吞地说：＂撇开阶级成份，这门亲事是门当户对的，如果别人不撇开那东西，你儿子的前途就要受影响嘛。＂“我不怕受影响！”青哥一头撞进来果敢地说。 青哥要娶金秀为妻的消息不翼而飞。有的高兴，有的惋惜。最高兴的是牛队长，他关在屋里暗自庆幸了好一阵子，暗喜计谋得逞，又免遭一劫。 青哥和秀儿结婚后不到五个月生下一男孩。十八年后，那后生的长脸型，小眼睛，尖下巴，如同牛队长模子里倒出来一样。这时候，青哥才真正读懂牛队长在生产队保管室门口的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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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5 10:2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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